「嵇郎君？」

那女音又喊了一聲，嵇康兩人回過頭來，就看見兩個女子站在那裡。

為首的身著綠色華服，雖戴著面紗，但仍可從其柔美的輪廓中窺出國色，如墨長發挽起，頰邊調皮地散落幾縷髮絲，稍稍蓋起了細長秀麗的眉毛，她僅僅是站在那裡不動，周身就流轉著靜謐溫婉的氣質，明眸輕輕地看著人，不自覺的就有一種骨子裡透出來的貴氣。

落後她一步的女子倒是沒有戴面紗，容貌生的秀美俏麗，藍色的衣裙簡練大方，倒是更襯出她的利落幹練來。

方才那問話正是她喊的。

見嵇康回頭，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行了一個禮，然後抬頭灑然一笑。

「見過嵇郎君，郎君不請我與我家女郎進去坐坐麼？」

「你們是？」嵇康並沒有順勢邀請兩人進去，站直了身子詢問道。

「站在門口問話可不禮貌。」女子閉口不答嵇康的問題，只是避重就輕地說了一句。

「是麼？可我倒覺得，不問自來更不禮貌。」

嵇康微微笑著，可就算再溫和的面容也無法掩飾他話里的針對與不客氣。

聞言綠裙女子抬眸看了眼嵇康，纖細白皙的手指輕撫裙衣，撣了撣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這才漫不經心說道:「來者即是客，久聞嵇郎君大名，但這待客之道麼——」女子的聲音頓了頓，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雙露在面紗之外的美眸卻溢滿了嘲諷之意，「——也不過如此。」

語氣淡淡的，但周身卻自有一種清貴不容侵犯的氣勢。

「你——」聞言嵇陵頓時忍不住上前就要反駁，剛開口卻想到女子根本看不見自己，不由頓住，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憤憤地看著女子，一雙清亮的眸子里幾乎快要噴出火來。

還是，太弱了，這樣的存在，連憤怒都留不下一絲痕跡。

嵇陵放在身側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一陣細密的疼痛感傳來，

這才讓他不停抽痛的心臟有了稍稍緩解的餘地。

嵇康皺眉，側身讓人進了院。

綠裙女子一進院抬眼掃了下周圍，目光在柳樹下環繞的清泉與爐灶上微微停頓。

「嵇郎君這裡倒是清閑自在。」

嵇康關上門一轉身就聽見女子貌似誇讚的話，笑了笑，竟是毫不客氣地應了下來，「公主眼光不錯。」

「哦？」聽見嵇康的稱謂，女子頓時轉過身來，美眸定定地看向他，看似柔情似水，眼底鋒芒卻一閃而過。

「嵇郎君是怎麼猜到我的身份的？」

「原先不過是猜測，現下倒是確定了。」嵇康淡淡笑道。

「你誆我？」

看見嵇康微笑默認的樣子，女子有些羞惱地一甩袖，冷哼一聲，轉身朝裡屋去了。

嵇康跟在她後面，女子帶來的丫鬟倒是很有眼力見地帶上門，守在門口。

嵇陵遲了一步，房門被丫鬟關上，他差點沒撞上去，惱怒地瞪了那丫鬟一眼，見她還是面無表情地守在門口，想著反正自己沒有實體，正要直接穿門進去，一隻腳已經踏了進去，卻突然頓住，想了想，又抽了回來。轉身從廊下繞到後面去了。

裡屋。

嵇康慢悠悠地給女子倒了杯茶，琥珀色的茶水盛在白瓷杯里倒是晶瑩好看，將杯盞遞給女子，嵇康問道，「公主今日過來有何貴幹？」

「自然是過來見見我未來的夫婿了。」長樂亭主接過茶杯，白嫩的指尖暗示性的在嵇康的指上劃過，說話時湊到他面前，呵氣如蘭。

嵇康巍然不動，「公主還是收斂些比較好。」

「呵，」長樂輕笑，她站直身子，悠悠踱步走到圓桌前坐下。

「我身為女子都不怕，嵇郎君怕什麼？」

嵇康笑了笑，沒有做聲。

長樂也並不是非得要聽到他的回答，手中轉動著杯盞，一雙美目瑩瑩地看過去。

「嵇郎君覺得，如今的天下姓什麼？」

「自然是姓曹的。」

似是被嵇康的回答愉悅到了，長樂眉眼彎彎，她站起身，抬手將自己的面紗拿了下來，然後走到嵇康面前。

「嵇郎君，我好看麼？」

聞言嵇康真的認真端詳起來，他上下打量著長樂的臉，說實話，長樂亭公主生的一副好皮囊，眉目如畫，柳眉杏眼，且她身份尊貴，自有一種清貴氣質，唯一要說遺憾的，就是額角那裡留了一塊小小的疤，聽說是小時候磕的，可即便如此，那塊被留下的小小的印記極淺的疤上卻被人小心翼翼地繪上了梅花，幾筆下去，就變成了裝飾。

眉目尚在其次，長樂只那一身貴氣旁人就不敢小覷了去。

「公主生的自然是極好的。」嵇康淡淡笑著，突然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複雜，眼神彷彿看到了什麼怪異的東西。

長樂卻沒有注意到，她有些失神地按著額角的傷疤，雖說不在意，但有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美麗，長相改不了，但至少不能留疤，她身為堂堂曹氏女，卻破相被人廣傳無顏，又豈會真的不放在心上。

「嵇郎君的話倒是動聽，男人都這般懂得討女人歡心麼？」

長樂的語氣有些幽怨，美目掃了眼嵇康，回身坐回圓桌旁。

嵇康實在是無暇去顧及她的喜怒，他目光一直定定地盯著一旁的窗戶，漫不經心地回答，「容顏再好，百年後也不過一堆枯骨，公主又何必耿耿於懷？」

「郎君當真如此想的？」

廊下過低，嵇陵想從窗戶爬進去頗有些費勁，中途險些沒摔下來，嵇康嚇了一跳，差點沒控制住自己過去扶他，看著這人動作緩慢地爬進來，他的心也跟著一直高高懸著。哪還有功夫去聽長樂問了什麼，只隨意地應了一聲。

長樂得到答案微微笑了，她端起杯盞淺啜一口茶水，杯盞放下時與圓桌傳來輕微的碰撞聲，長樂抬頭，正要問些什麼，卻見嵇康目不轉睛地看著窗戶的方向，她也順勢看過去，那裡空蕩盪的，什麼東西也沒有，不由好奇起來。

「郎君在看什麼？」

出乎意料沒有得到答案，長樂有些詫異，自她過來嵇康的態度一開始雖稱不上溫和，但也沒有現下這幅明目張膽的無視。

想她從小到大何嘗有人敢給她臉色看，面上不由的帶上了幾分慍色。

冷哼一聲，「郎君既然不得閑，那長樂就不叨擾了，告辭！」說著揚聲喚道，「雲漪！」

嵇康回過神來也不阻攔，口中只道，「公主慢走。」

長樂見他非但沒有道歉的打算，反而真的讓自己走，一時惱怒，見丫鬟打開門，也不等她過來，沉著臉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