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在什麼時候？」

嵇陵突然毫無徵兆地開口問道。嵇康微微一愣，再看過去卻只能看見嵇陵低垂下眼簾的模樣，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彷彿落著一隻黑翅鳳尾蝶。

「明年三月。」

「正好是春天呢，春暖花開，群芳吐艷，到時候一定很熱鬧。」

「阿陵……」嵇康只覺得從心底湧出一種恐慌感，他不知道怎樣做才能讓這種感覺消失，只能緊緊地抓住嵇陵的手，彷彿這樣才能安心。

他用的力氣很大，連嵇陵都感覺到疼痛，可他仍然毫不在意地笑著，「哥哥，你說妻子是什麼樣的存在？」問完也不等嵇康回答，顧自說道，「是不是會一輩子陪著你？」

嵇康沉默，他完全不知道少年問這些東西的意義何在。

沒有得到回答，嵇陵臉上的笑容幾乎都快撐不下來，嘴裡似乎都嘗到了幾分苦澀之味。

「……可是哥哥，她要是陪你一輩子，我又怎麼辦呢？」

這話里似乎帶著幾分禁忌的，不可言說的情愫，嵇康被問的心神恍惚，明明就快猜到這話里的含義，卻又自欺欺人的不去捅破。

他別開臉，聲音低沉，「你和她又不一樣，你是弟弟，」像是為了說服少年又像是為了說服自己，嵇康又重複了一遍。

「你是弟弟。」

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抑制那從心底升騰而起的歡喜，像是蜘蛛織就了一張巨大的網，上面塗滿了蜂蜜，讓他心甘情願的在甜蜜中等待著死亡到來。

嵇陵的目光在嵇康說出弟弟這兩個字瞬間就沉了下去，他撲進嵇康懷裡，將臉頰深深埋在嵇康的胸膛處，心跳聲一下一下，強勁有力。

他的唇角慢慢彎了起來，察覺到嵇康的手摟上來時，眼底有詭譎的光芒一閃而過。

他將自己從無盡深淵裡拔了出來，自己又怎麼會放他離開呢？

妻子？別做夢了！

這個人，這個人是我的，也只能屬於我！

嵇康早在嵇陵撲進懷裡的時候就覺得整個心臟位置都被填滿了，他沒有愛過人，況且他哪怕在才華過人也不過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仍然固執地將這種感覺當作親情。

嵇陵自然隱約察覺到嵇康的心態，遂轉了轉眼珠，從嵇康懷裡出來，仰頭在他嘴角親了一口，他原本是想親嘴的，只是太過激動沒對準。

「哥哥，我喜歡你。」

這樣你就不能再認為是單純的兄弟之情了吧。嵇陵有些得意想著。

可他沒想到嵇康在愣了半響後也在他臉上吻了回來。

「哥哥也喜歡阿陵。」

語氣溫柔沒有夾雜一絲慾望，彷彿只是在單純的闡述一個事實。

嵇陵條件反射地捂著自己被親的地方，有些愣愣地看著嵇康，回過神來，他的表情怪異，廢了好大勁才控制住自己沒露出猙獰來，嵇陵欲哭無淚。

麻蛋，哥哥這一世到底是有多單純啊，他都親上去了，怎麼還沒明白過來？

哪有弟弟這麼大還親哥哥嘴的？雖然歪了一點，但也不能否認親到了啊！

嵇陵內心抓狂，面上的表情很有些扭曲，幾乎都要控制不住磨牙。

嵇康卻揉了揉他的腦袋，微微笑道，「我打算回家一趟，阿陵要一起麼？」

嵇陵迅速將腦海里的想法丟到一邊，仰頭笑的乖巧，「哥哥家裡還有什麼人呢？」

「我啊，」嵇康仰頭，神色有些思念，「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是長兄和母親將我帶大的，在我眼中，長兄和父親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說著嵇康低下頭看了看嵇陵，見他臉上有些茫然，不由得笑了笑，「我還有個次兄，不過他已入仕，除了觀念不同，他待我也還不錯。」

「可是哥哥，我更喜歡這裡。」

嵇康愣了愣，然後一手握拳堵唇笑了起來，「你以為我要回去住多久？只是回去見見母兄罷了。之後自然是要回來的。」

「啊。」嵇陵大窘，臉色微微發紅，轉身跑了出去。

……

次日一早，嵇康果真雇了一輛馬車，車夫是個憨厚老實的中年男人，他很是熱情地幫嵇康拿著行李，一邊樂呵呵地問道，「嵇先生這次回家啥時候再過來？」

嵇康溫和朝他道謝，先將懷裡抱著的琴匣放進車廂，這才自己上去，一面答道，「許是幾個月吧，這次應該是過完年再回來。」

「也是，」車夫將手中行李遞過去，見嵇康在裡面坐穩了，這才坐上馬車前面的擋板，取下腰間的鞭子，趕了起來。

「嵇先生的婚事在明年，回去多陪陪家人也好。」

男人看起來很健談，一路上就聽見他東家長西家短地嘮著嗑，誰家的豬生了幾頭小豬，誰家的婆娘喜歡說閑話，誰家的兒子多大了還沒討著老婆之類的。

嵇康也好脾氣地應和他幾聲。

車廂內流動著一片脈脈溫情，嵇陵偎在嵇康懷裡，把玩著他的一隻手，不時張嘴接過男人另一隻手餵過來的幹果，有時候吃到覺得味道不錯的仰頭咬著一截嘴對嘴餵過去，這種事情即使在夫妻之間也會嫌過於親密，可這兩人都一副再正常不過的模樣。

一個心底有幾分不可言說的意思卻偏偏固執的認為只是兄弟，一個是早有預謀的親密。

總之兩人倒是都挺享受的。

「哥哥，你的長兄是做什麼的？」

「父親去世的早，那時候他留下的財物也不多，長兄就用那些做本錢，當了商戶，索性還好，長兄在為商一道上似乎頗有天賦，不說沒有虧過，反而還養活了我們一家人。」

「是麼，」嵇陵若有所思，「那我豈不是得謝謝他，沒有他說不定我就見不著哥哥了！」

「呵，」嵇康輕笑，「你謝他也要見得到他才行，往常還好，最近這兩年，長兄已經很少待在家了。」

「啊，為什麼？」

「這倒不清楚，可能是商場上太忙了，二兄入仕，家中或許只有大嫂和楠兒了。」

「楠兒？」

「楠兒是長兄的兒子，也是他唯一的一個孩子，如今算算也有十三歲了。」

嵇陵有些驚奇，「十三歲？那豈不是說只比你小六歲？」

嵇康淺淺笑道，「是啊，所以我才說我一直把長兄當作父親一樣的看待，因為他實在大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