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想好了麼？」

老夫人垂眸看著手裡的茶盞，低頭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心中卻已然篤定嵇陵會答應自己的要求。

「我不答應。」

嵇陵抬起頭來，咬唇一臉倔強。

老夫人心下一緊，面上卻看不出分毫，她冷哼著開口，「怎麼，嫌少？」

「不，」嵇陵搖搖頭，他盯著老夫人，忽然笑了，「老夫人，您是不是想多了？哥哥自然是要娶親的，我又怎麼會去阻攔？」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地看著嵇陵。

嵇陵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他輕輕開口說道，「自然是您想的那個意思。」

見到他這幅模樣，老夫人原本欣喜的心情漸漸退卻，警惕地看著他，眯眼開口問道，「我記得你之前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嵇陵輕笑，「之前是我不懂事，現在我想清楚了。」

老夫人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的話。

嵇陵再次開口，聲音輕輕的，彷彿在蠱惑。

「其實像嵇安跟祝青那樣不也可以麼？只要娶妻生子，寵著誰又有什麼關係呢？老夫人，您說是不是？」

老夫人幾乎就快要被說服了，只是突然想到當年的月姨娘，頓時對這種寵妾滅妻的事情無比厭惡，腦袋瞬間就清醒過來。

「我以為你身為男子至少有一點報負，沒想到竟是甘願雌伏於人身下，甚至於和後院女子爭寵？」

老夫人冷嘲著，對嵇陵很是看不上。

嵇陵卻無可無不可地笑笑，反問道，「老夫人還沒回答我的話呢，這樣您覺得如何？」

老夫人鄙夷地看了嵇陵一眼，張嘴正要答應，卻突然想起嵇康為了他要退親的事，頓時眉頭微皺，再次掃了嵇陵一眼，斷然拒絕道，「我不同意。」

「為何？」嵇陵看起來十分驚訝，抬頭看向老夫人，問道，「這樣難道不是省力又簡單嗎？既不會傷了你們母子感情，又能讓哥哥娶妻生子。」

老夫人怎麼能對他說嵇康之前為了他欲要退親的事，遂拉下臉來，「我怎麼做還要你教？留你在康兒身邊，豈不是拂了公主的顏面？」

「可是……」

嵇陵還要再說什麼，老夫人卻不耐煩地一揮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聞言嵇陵沉默下去，然後他放下手裡的茶盞，抬頭一字一頓說道，「我也不會離開的！」

「你！」

老夫人聞言差點沒背過氣去，她猛地站起身瞪著嵇陵，嵇陵卻毫不害怕跟她對視著。

半響老夫人才敗下陣來，她有些無力地坐了回去，「說罷，要怎麼做你才肯離開康兒。」

「我只想留在哥哥身邊。」嵇陵輕聲說道。

老夫人聽完卻嗤笑一聲，「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要什麼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別再做出這幅情深似海的模樣來了。」

「可是……我真的只想留在哥哥身邊啊。」

嵇陵看向老夫人，漆黑的瞳孔水潤清透，語氣很是真摯。

「呵，」老夫人卻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她冷笑一聲，「想留在康兒身邊？為什麼？別說什麼你愛他那些騙人的鬼話，這些話你拿去哄哄康兒還成，可是在我看來，你眼裡可是沒有一絲一毫對他的愛意。這樣的你，憑什麼讓我放心將你留在康兒身邊？」

嵇陵心中巨震，面上卻不露半分端倪，他微微皺眉，「我不明白您說的意思。」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去跟康兒說，不過就算我說了恐怕他也不會相信，你口口聲聲說著想留在他的身邊，可是你有一絲愛他麼？沒有吧？」

心中最隱秘的事情被戳中，嵇陵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鎮定，再思及嵇康，他那麼聰明，一想到他也有可能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假面，頓時心中一痛，彷彿有針狠狠地扎進了心口。

他也不再偽裝，抬起頭看著老夫人，忽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風清霽月，恍若天人，但看見的人只會沒來由覺得後背隱隱發涼。

「老夫人，您說的對，我的確不愛哥哥，」這麼說的嵇陵下意識地忽略了心口的隱隱作痛，笑容越發璀璨，水光瀲灧的眸子彷彿能勾魂攝魄，「可是，您在害怕什麼呢？」

老夫人看著他突然的轉變，沒有一絲意外，只是在聽見他的問話時臉上才一閃而過一絲慌亂。

「笑話！我有什麼可害怕的？」

「是麼？」嵇陵輕飄飄地反問著，他有些玩味地盯著老夫人放在茶幾上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緊握的拳頭看著，半響輕笑一聲，才慢慢說道，「您這麼急著趕我走，難道不是因為害怕？不要說為了公主的顏面，你我都知道，豢養男寵這種事在如今根本不是什麼稀罕事，不是嗎？就算老夫人您不喜歡，可是嵇安養了一個，你不是也沒有反對嗎？噓——」

說著他將修長如玉的食指輕輕擱到唇邊，制止住想要開口的老夫人，這才順勢將手指搭在椅子把手上，笑著繼續說道，「讓我來猜猜，你這樣莫不是因為哥哥吧？你害怕我繼續留在哥哥身邊，因為知道我能影響到他，這麼看來，哥哥應該對你說過什麼吧？」

嵇陵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把手，略帶沉悶的聲響在靜謐的環境下越發清晰，老夫人的心也慢慢提了起來，看著嵇陵的目光也變得兇狠了許多。

嵇陵卻彷彿渾然不覺地繼續說著話。

「他是不是因為我跟你發生過爭執？或者說，他跟你說要退親？」

老夫人頓時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咽不下去，她看著嵇陵，目光不善，「是又如何？你既然不愛康兒，難不成還要巴著他不放？」

說著猶自冷笑，「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吧？裝出一副可憐模樣哄得人團團轉？這就是你想要的？」

「不，」嵇陵搖頭，「我想要的怎麼可能只有這些？」

老夫人有些憤憤地喝罵，「你別太過分了！」

嵇陵卻毫不在意地端起冰涼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後才看著老夫人，一字一頓開口。

「我只有一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