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陵的話一說出來，屋中就陷入了難言的靜默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嵇陵的氣勢太強，老夫人竟隱隱生出退卻之意，掌心也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她端起手邊的茶盞猛灌一口，冰涼的茶水一直順著喉管向下，瞬間熨帖了她緊繃著的神經。

長出一口氣，老夫人這才看向嵇陵。

「什麼要求？」

「呵，」嵇陵把玩著茶盞，漫不經心地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了麼？我只想留在哥哥身邊啊。」

老夫人壓抑著怒氣，沉聲說道，「你明知道這不可能！」

「老夫人，」嵇陵忽然變臉，聲音也低沉下去，「你我都知道，我之前的提議很好不是麼？你再這樣，我可保不準我會做出什麼事呢！」

說著嵇陵抬頭，對老夫人露出一個堪稱乖巧的笑容來。

老夫人被他氣的顫抖，卻找不到話反駁，默了片刻，張了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妥協的話來。

嵇陵也不急，兀自欣賞著手中茶盞里浮沉的碧綠茶葉，再怎麼掙扎，都躲不過沉下去的命運，不是嗎？

良久，老夫人有些艱難地開口，「你得保證，絕不傷害康兒。」

這話一出，老夫人就像是被抽出了渾身的力氣，整個人看起來似乎都老了十幾歲，無力地癱倒在榻上。

嵇陵聽見她的話頓時笑的志得意滿，保證道，「放心，我絕不會傷害哥哥的，那麼，我就先走了。」

說著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等等！」

老夫人忽然叫住他，啞著嗓子問道，「為什麼非得留在康兒身邊？」

嵇陵扭頭看了她一眼，軟榻上的人已經顯出幾分蒼老之態，收起那分怒火，看起來不過是個擔心兒子的母親罷了。

嵇陵眨了眨眼，沒有一絲同情，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想這個您就不用知道了。」

說完他不待老夫人再度開口，徑直往外去了。

剛出院門時卻看見了嵇康，他正侯在外面，有些無聊地靠著一個葉子落得光禿禿的樹發獃，剛沐浴過額前垂落的髮絲還是濕的，墨玉般的眼眸中氤氳出一團水汽，瞥見嵇陵出來，他轉眸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

恍若霽月初生，雲開霧散。

「母親沒有為難你吧？」

嵇陵搖頭，他的眼中有些複雜，看著嵇康停在了原地不動。

「怎麼了？」

似乎沒有察覺到嵇陵的異樣，嵇康微笑著上前拉住他。

「嵇康，」沒有喊他哥哥，嵇陵的目光是深不見底的幽黑，「你知道的吧？」

知道我不愛你，知道我只是騙你。

「你在說什麼？」嵇康臉上的輕淺笑容不變，看向嵇陵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一時嵇陵竟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的不清楚還是裝的太像，閉了閉眼，嵇陵正在開口挑明，卻不妨有一個柔軟的物體壓到了他的唇上。

嵇康的身上還帶著剛沐浴過後的清爽水汽，他的唇在外面待的久了而沾染上了薄薄的寒意，微涼的觸覺讓嵇陵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他深深地看了嵇康一眼，然後閉上眼心無旁騖地專心這個吻。

嵇康的動作很溫柔，一開始只是用舌頭反覆描摹著嵇陵的唇形，再感覺到面前人半張開嘴時睜眼看向他，嵇陵面色潮紅，已然動情，由於閉著眼，所以他看不見嵇康那一瞬眼底掠過的痛苦與深情。

等到兩人分開時，嵇陵輕輕喘息著，嵇康的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湊的極近，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

「阿陵……」

嵇康的嗓音有些沙啞，帶著剛親吻過後的情慾低低地開口。

嵇陵只覺得耳根一陣酥麻，忍不住想要揉一揉，他說不出話來，輕喘著抬眼詢問地看向嵇康。

「阿陵，我跟公主半個月後就要成親了。」

「嗯。」

嵇陵低低地應了一聲，眼神有些茫然，他還陷在剛剛意亂情迷中。

嵇康向前湊了湊，唇瓣碰到一起，開口時微微摩挲著。

「你希望我跟她成親嗎？」

目光期待，定定地看著嵇陵。

嵇陵微微閉眼，喘息著開口，「為什麼不呢？」

「你不攔我？」嵇康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他伸手捧起嵇陵的臉，語氣有些悲哀。

嵇陵站定，就著嵇康的手仰頭看他，眼神一片清明，「我相信她很好。」

「所以呢？」嵇康的眼神有些發狠，他突然張嘴狠狠地咬了一口嵇陵的唇，嵇陵微微皺眉，悶哼一聲，很快就有一絲鮮血從兩人相接的地方溢出，嵇康將他嘴唇咬破了。

舌尖輕輕舔弄著那個小小的傷口，嵇康的眼神十分悲哀，「即使她日後會跟我一起睡，會一輩子陪著我，我會做東西給她吃，我會教她作畫，這些，你都無所謂麼？」

嵇陵沉默片刻才開口道:「我也會一直跟在哥哥你身邊的啊。」

嵇康心中一震，抱緊他問道，「你就願意我們中間多出一個人來？阿陵，只要一句話，只要你說你不想我成親，我就不娶她，好不好？」

話說到後面，嵇康已經隱隱有幾分哀求之意在裡面了。

聞言嵇陵徹底沉默了下去。

嵇康也不知疲倦的一遍遍問著，似乎只要嵇陵不開口，他就能一直一直問下去。

良久，嵇陵才啞著嗓子開口。

「怎麼能不娶？聘禮已下，親事已定，哥哥，這種事還能由著你反悔麼？」

他既沒說好又沒說不好，可是嵇康卻像是得了承諾一般歡喜地笑了起來，眉目如霽月，雲開霧綻。

「這個你不用管，我自然有辦法退親的，明天，不，我現在就去！」

說著嵇康轉身就要走。

嵇陵卻一把拉住他的手，嵇康疑惑著回頭，卻看見嵇陵抬眼直視著他，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不用了。」

似乎知道嵇陵接下來要說什麼，嵇康有些慌亂地轉過頭，口中胡亂說道，「阿陵你就在家等著，我很快，很快就會回——」

「我說不用了。」

嵇陵打斷嵇康的話，語氣仍然淡淡的，他走到嵇康身前，深深地看著他。

「不用去退親，按照約定娶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