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之後，鍾會才放下簾子，面無表情。

「你什麼意思？」

司馬昭好整以暇地靠著車壁，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目不轉睛地看著鍾會，問道：「你不是看見了麼？」

「我看見了？」鍾會聞言忽然上前一把握住司馬昭的手，目光冷冷地看著他，「我看見了什麼？看見長樂著嫁衣的模樣麼？看見她被扶上花轎麼？」

司馬昭目光一凌，「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應該心知肚明吧？」鍾會冷笑，「或者說你希望我看見什麼，比如說，嫁衣上綉著五爪金龍的新娘子？那你可是要失望了。」

司馬昭不信，起身就要去掀車簾。

鍾會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順勢將他壓倒在軟塌上。伸手挑起他耳側落下的碎發嗅了嗅，笑容冷漠。

「我是不是沒對你說，袁孝尼在長樂手裡，作為一隻妖，小小的障眼法還是不在話下的。」

司馬昭瞬間陰沉了下來，他緊緊盯著鍾會的眼睛，「你明知道那嫁衣被我掉了包？」

鍾會狀似惋惜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才開口說道：「我也不想知道，原來我欣賞的司馬已經變成一個斤斤計較的女郎脾性的人。」

司馬昭只聽得心頭火起，只是抬眼看到鍾會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強行按捺下去。

「女郎？你以為長樂是好相與的？」

「我不知道她如何，也不想知道。而你，對她卻顯然太過關注了。司馬，你過於急迫了。」

司馬昭怒極反笑，「我急迫?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說到這裡，司馬昭忽然閉嘴不言。

鍾會卻瞭然地笑笑，說道：「你放心好了，我雖然對她有那麼幾分興趣，但事情的輕重緩急還是分的清的。不過一個女人罷了，總抵不過咱們兄弟的情誼。別忘了我說過有一天要親眼看著你坐上那個位置。」

鍾會的目光灼灼，兩人之前焦灼著的氣氛似乎都被沖淡了。

司馬昭定定地看了鍾會半響，忽地笑了。他伸手一把勾住鍾會的脖子，將他拉向自己。

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開口：「你最好記住今天你說的話，如果有一天，讓我發現你和長樂有聯繫的話，我絕不會手下留情的，說到做到！」

鍾會輕笑，不再言語。

司馬昭笑了，略帶嫌棄地將他推開，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揚聲對外面的車夫喊道：「回去吧。」

馬車緩緩行駛了起來，很快就消失在小巷子的盡頭。

是夜，白日的繁華喧囂的沉寂了下去。

嵇康那所小院子披紅掛彩，唯一亮著燈的主屋雲漪正在忙著替長樂卸妝。

「篤篤篤。」

門突然被敲響，雲漪看了長樂一眼，這個時候過來的除了嵇康也沒有別人了。

長樂微微點頭，雲漪這才過去開門。

嵇康已經脫下了那身喜袍，俊朗的臉上微微帶著一絲疲倦。他瞧見雲漪，輕輕笑了笑，然後才開口說道：「我找公主。」

雲漪側身讓嵇康進來，長樂從銅鏡中瞥見稽康，手上將髮髻中的一枚朱釵拆了下來。頭也沒回地開口：「雲漪你先退下吧，我與郎君有話要說。」

雲漪聞言退下，順手將門帶上。

長樂的手還壓在她剛剛拆下來的朱釵上，並不回頭。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嵇康這才嘆息著走上前，伸手幫著長樂拆著首飾。

「公主這又是何必？有些事情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麼？」

長樂微微眯眼，看著銅鏡里因為妝容而愈加美麗的女子，纖指不知覺地撫上了眉角的傷疤處。痕跡被細粉蓋住，可那種微微凸起感覺卻是騙不了人的。

「長樂仰慕郎君已久，為何不能嫁與郎君？更何況，這樁親事是由皇帝陛下做主的，難不成郎君想要抗旨不成？」

「可你明明知道的，或者說公主，你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百姓罷了。」

長樂輕輕笑了起來，說道：「我也不過是想要做一個普通的婦人罷了。」

嵇康輕笑，笑容里透漏著些許冷嘲，「公主，不要把所有人都當成笨蛋。你的目的，在下心知肚明。」說著嵇康輕輕後退了一步，作揖道：「公主，在下身體不適，恐怕不能陪公主了呢。」

說完嵇康就轉身要出去，長樂扭頭喝道：「你站住！」

嵇康聞言頭也沒回，眼底一片冷凝，推門出去了。

雲漪自門外進來，有些擔心地看著長樂，「公主，你的臉色很差。」

長樂不語，搖了搖頭，疲倦地撐住自己的額頭。雲漪見狀連忙上前幫她輕柔地按摩太陽穴，長樂微微閉眼後仰，不再去想那些煩心事。

夜色愈深，嵇康站在書房裡，昏黃的燭光下，他撫摸著掛在牆上的那把瑤琴久久不語。清亮冷然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現出幾絲痛苦的神色來。

他如今才想明白，什麼面子，什麼堅持，沒了嵇陵什麼也不是。明明有愛，為什麼要用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將他推開？

可笑的事，嵇陵走了，他才後悔。

「阿陵，」嵇康喃喃開口，「我想你了……」

只是他這話卻註定不會被嵇陵聽見了。

嵇康不知道，以嵇陵對他的佔有欲，怎麼可能會放任長樂嫁進來？除非，他沒有辦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