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咎十五歲那年回去和沈策相認，而他的養父是在他十三歲那年去世，中間兩年，誰也不知道沈無咎是怎麼度過的。

天色陰沉，掩住陽光。不多久，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到窗戶上。

那天沈無咎因為發高燒，並沒有去上學。養父已經許久未歸，這時母親也已經不在了。他只能強撐著，縮在被子里。朦朧中，他聽見有人推開了門。

爸爸？

是爸爸嗎？

沈無咎皺眉，然而身體太過疲憊虛弱，他掙扎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什麼動作。

男人推門進來後，咳嗽了兩聲。長時間的奔波有些難挨。他嘆息著，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從皮包里拿出一疊紙，翻看半天最後把它隨手放在了沙發上。

他正準備進廚房給自己做點東西吃的時候，聽見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他心下沉了沉，知道他們來找自己了。

他躲不過。

認命似的，他沒有做任何反抗。

直到門被「哐」得一聲砸開，沈無咎猛的睜開眼，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養父尖叫了一聲，接著聲音被什麼東西壓抑住。在雨聲中，所有的一切都不為所知。

男人轉頭看見那三個人的時候，嘆了一口氣，長時間的奔波，他就是為了了解這個組織，卻沒想到自己惹怒了他們。

那個身型較大的人，向他撲了過來。那人按住了他的雙手，緊接著手上載來一陣劇痛。他不由痛呼出聲，而後有人捂上了他的嘴，就在剛才，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平淡地接受這一切，可當死亡來臨的時候，恐懼在心底漫延。

他拚命掙扎，而這一切都是無謂。

沈無咎把頭縮進被子，試圖用那層遮擋住外面的一切。

皮肉被割裂的聲音，沈無咎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迴旋在鼻息，提醒著他，一門之隔的外面正在進行一場屠戮。

他不知道這場宰殺持續了多久，他只覺得很漫長，很漫長。

他們把他的養父帶走了，不知道是一具殘破的屍體，還是殘留著一口氣。沈無咎瞪大眼睛，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那些人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雨愈下愈大，倏然一道亮光閃過，緊接著是轟隆作響的雷聲。

沈無咎哆嗦了一下，他睜眼往窗戶看了一眼，漆黑一片。

原來已經天黑了。

窗戶上雨滴不斷砸上來，門外死寂一片。

彼時，他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當他顫抖著推開門的時候，外面已經被清理幹凈了，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場夢，養父根本沒有回來過。

一周後，他在醫院見到了養父。那具殘破的身體，幾乎沒有一處完好。之前沉悶的響聲再次在耳邊響起，他奔向衛生間嘔吐，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

陽光刺破連日的陰霾天氣，許是夏天將要過去，所以到沒有太過燥熱。沈無咎坐在計程車上，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

「看你這樣子挺精神的，是去看望人？」司機沒話找話。

沈無咎勾唇一笑，「有人在等我。」

司機點了點頭，也不多問，閑著沒事扯了幾句有的沒的。

被問的煩了，不想再回答，便直接閉了眼。腦中當年的場景斷斷續續地浮現，說起來，其實現在倒也沒有以前那麼恐懼，之前在醫院時的情況也很少出現。

畢業之後，沈無咎沒有去警局工作，當年那件事也是其中一個原因。說來也好笑，他平日里總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身後跟著一批小混混，可到底他也不過一個懦夫而已。

「到了。」司機喊了他一聲。

他並沒有睡著，司機停車的時候，他就睜開了眼，掃碼付了錢，便下了車。

光線灑在身上，和煦溫暖的感覺似乎已闊別已久。

「來了。」秦岳見人來了，也不吃驚，只是點了點頭。

他仍舊帶著一個金絲邊眼鏡，辦公桌的旁邊是一扇窗戶，陽光透過玻璃在眼鏡上反射了一團光。裡面穿著一個藍色的襯衫，外面的白大褂，倒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

「你知道我會來。」沈無咎倒是從來沒有像這樣和那人面對面這樣交談過，他抬眼看過去，那人果真長得好看，稜角分明，因為穿著，透著一絲不苟。

秦岳笑了笑，沒做回答。

沈無咎坐在他的對面，將四周掃視一圈。「秦醫生看起來不太忙啊。」

「嗯，去市局做顧問之後，醫院的工作就沒多少了。」秦岳放下筆，抬眼看向他，「你想從哪裡開始說？」

嘆了一口氣，沒說話。

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在我十二歲那年，我養父被人殺了。」

秦岳定定看著他，沒有插話。他看著眼前的人，那人似乎對外在並沒有多在意，平常也總是牛仔褲和體恤的搭配，全靠自身條件撐著。

沈無咎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徐徐道來，但他省略了養父被殺時，他就在屋子裡，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等到沈無咎說完之後，他才開口，「其實你不需要我來幫你調節。」頓了頓，「你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

「可是，你並沒有把全部的事情說完。」秦岳笑了笑，鏡片後面的眼睛深邃如汪.洋，映著他自己的模樣。

沈無咎笑了笑，沒有反駁。

「沒關係，你想說隨時可以找我。」秦岳說。

「如果找你不是為這個呢？」沈無咎趴在桌子上，眼鏡里滿是笑意。

拿著筆的手一頓，那人嘆了口氣，「玩樂還是建議找別人。」

皺了皺眉，他斂了笑意，「如果我說我是認真的呢？」

筆在紙上落下重重一點。

「那我只能說抱歉了。」秦岳將筆帽扣上，放下。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合適？」沈無咎堅持不懈。

秦岳笑著搖了搖頭。

「行吧。」沈無咎嘆了口氣看了眼手機上程洛發來的簡訊，「那我先走了。」

秦岳應了一聲，「我待會兒也有事，今天就不去局裡了。」

沈無咎點點頭，起身向外面走去。

程洛的簡訊只有幾個字，那是一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