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從那天起，沙宇的遛彎有了伴，雖然沙曉樹活了他幾百倍的歲月，但實際上可以說的生活瑣事，卻遠遠沒有沙宇在海里在古佳身邊加起來得多。他的一頭長髮在額前稍作修剪，於身後紮成一束，站起身比沙宇高了整整一個頭，這樣兩個身影走在路上，還是十分好看的。

即使是個不通世故的樹妖，在個半桶水的小子手裡，一段時間下來，也變得人模人樣了。但是用古佳的話來說就是，沙曉樹的本性就是脫俗，他無意改了自己的本性，所以，無論怎麼看，他還是脫俗。只不過，除了喝水之外，他也能吃人類的食物過活，這是讓大家最驚訝的一點。

而生活的其他方面，沒有太大的改變。銀行對於非人類特殊卡用戶的審核總是十分嚴苛，聽聞辦卡從頭至尾需要兩個月，如果是報失，沒有三個月到半年是絕對拿不下來的。所以甄陽的確是辦了新卡，但由於大單的報酬變成了床，那張卡里目前還是空空如也，他還是華麗麗的負資產狀態中。然而古佳並不向他催帳，就算因為大床的問題多加了一個「人口」，他也沒有什麼愁容怨言，再看看他依然生意清淡的小診所，這年頭不用為錢擔心的人，也不是這麼個境地吧？

「如果擔心我沒錢活下去，你為什麼不去接工作？」古佳端出自己面前的最後一碗飯，移開凳子坐下，至少他很會做飯，這樣就比整天在外面吃的那些人，要省下不少錢來。

眼睜睜看著沙曉樹從自己面前把最後一塊糖醋排骨夾到自己碗里，甄陽再一次打心裡後悔，為什麼要撿一個吃肉比吃素厲害得多的樹妖回來和自己搶食物呢？偏偏進食速度還沒有他來得快，每次吃飯到最後他都只好把剩下的白飯扒完，恨不得直接摔掉空碗。

「工作已經有了，過了這兩天就去解決。」甄陽放下碗，起身，他現在真的不想直視沙曉樹的臉，怕一時控制不住自己。洗碗是沙宇的工作，他雖然是肉食性動物卻是吃素的，好吧，這一屋子的人型動物，就沒有一個是稍微正常哪怕一點點的。

「是什麼樣的工作？」古佳吃得最慢，他總是細嚼慢咽，生怕在午夜十二點以前消化不完全。

「不是什麼太麻煩的工作，如果拜託你，我不會再讓你白幹。」說完，一臉不爽得走回自己房間。

古佳點點頭，倒不是因為什麼錢不錢的問題，只不過在之前在甄陽消失的那段時間，他甚至在這個城市也發現了密爾同族的身影。不過是一點風聲也能讓他們乘虛而入，真不愧是該死的蝙蝠，所以，為了以後的平靜生活，白眼狼還是好好活著的好。

至於廚房裡還有一鍋沒燉到位的豬腳，還是晚些再告訴他的好。

然而，甄陽本身非常清楚，脾氣的暴躁，並不只是因為食物的問題。在這個季節，雨水充沛本不是什麼壞事，然而被雲層遮擋住的月亮，才是真正的結症所在。就算已經超過五六百歲，卻還是要受到滿月的影響，或許，多年前的同伴勸告自己好好找一個伴來調整體內力量的平衡，那也是對的。

拉開窗簾，看著黑無半點星光的夜色，他在心裡冷笑，一個伴，一個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伴？人類所謂的永遠實在是太短，然而同類已經少之又少，諸如沙曉樹那樣的植物嗎？夠了，想都不願去想。陌生的妖類太過危險，現在才來想這些，絕對不是時候。

這時，門被敲響。

「誰？」

「今天你不吃夜宵嗎？」

「……」好吧，摸摸肚子，甄陽承認自己晚飯沒有吃飽，「有什麼？」

「豬腳。」

直接把鍋端上來，古佳親自將切成大塊燉得軟爛的豬腳盛在放在桌上的三個空碗里，醬色的肉皮肉塊不停散發誘人香味。所以說，只能在一旁喝茶，眼睛都不願往鍋里瞟的古佳看起來格外可憐。

「阿骨你晚上都不吃東西？」明顯吃得比較氣質的沙曉樹，還有閑暇來管古佳，然而他只是目不斜視，更不答。

「其實阿骨想吃哦，我知道的。」沙宇小聲道，「但要是沒有完全消化吸收掉，等他晚上變成骨頭的時候，肚子里沒消化的食物會……嘩啦……」

在那句「嘩啦」還沒有表現完全的時候，古佳輕輕放下手裡的古董茶杯，尋思著下次用個便宜點的東西喝茶，還可以閑來無事砸砸鯊魚什麼的，免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容易骨折。

其間，甄陽只是用耳朵聽著，嘴巴嘛，用來吃東西都滿滿噹噹。

「喂，你到底是病了還是怎麼的，別趴在走廊上擋路。」大概從昨晚開始，甄陽就有些不對勁，變成狼的樣子，也不出門，就在房間里蕩來蕩去。現在幹脆躺在走廊的地板上一動不動，說他是狼，現在看起來倒像條死狗。就算從他四爪間的縫隙踏過去，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多，實在是不太想管他就這麼走回自己房間。然而，他還是走回來，蹲下身，把手放在那狼毛茸茸的頸邊，「別死在這裡，很礙眼。」

收起毛髮變成人的樣子，大概只花了不到一秒，所以，被扣住手腕的古佳幾乎是沒有任何的反應時間便被他拉了下來，咚一聲，腦袋撞上地板。古佳皺眉，不過是一句話而已，這條白眼狼的度量什麼時候小得連條蛔蟲都塞不下了？

這天旋地轉，等到腦袋裡的暈眩過去，古佳才發現，自己完全處於被動形式被那白眼狼壓在身下，「你到底在發什麼瘋？讓我起來！」隱隱的還是覺得不對勁，他的手碰到甄陽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覺得比平時要燙，「你到底是發燒了還是怎麼樣？我身上一會兒就沒肉了，現在開始吃也吃不飽的……」

然而，從頭至尾，甄陽都沒有說半句話，任由古佳在那裡喋喋不休，他伸手過去撥開他耳邊的發，立即噤聲。

「怎麼不繼續說了？」古佳搖搖頭，總不能說，突然覺得你不會放過我吧……

於是，當甄陽的臉就這麼壓下來，他也沒有矯情躲開。自從從棺材裡睡一覺再醒來，這個世界就已經完全不是他認識的那樣。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成雙成對，已經成了十分正常的事情，反正甄陽看起來腦子不太清醒，只要自己不提，一個吻而已，很快就可以被忽略掉。當然，他之所以如此看得開，是因為時間的關係，雖然倒在地上，眼睛卻能瞄到牆角的大擺鐘，還有不到三分鐘，他就算有心吃肉，只怕眼前也只剩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