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鐘聲響起，卻讓古佳終於鬆了一口氣，當他骨節分明的手掌攀上狼人的肩膀，兩隻空洞的眼睛卻望見女鬼不可置信的眼神，「你們到底……是什麼怪物？！」

身體所需的空間變小，本來也不是壞事，只不過，在甄陽稍微疏忽的時候，女鬼將骨架從衣服中整個拔了出來，「開什麼玩笑！竟然連一副枯骨也值得你這麼寶貝！」她就這樣將他甩了出去，古佳感覺自己的來去越發迷失方向，下一秒，他的後腦勺就要撞到擋風玻璃，而他簡直不能閉上眼睛……

那隻大手掌心柔軟，墊在頭骨與玻璃之間，雖然吸收掉大部分的撞擊力量，玻璃還是被撞出了蜘蛛網般的紋樣。只差碎裂。

夜，寂靜如許，對峙間，只聽見甄陽從緊咬的齒列中擠出的話語，「他這一副骨架就是我的寶貝，你敢有什麼意見？」

鐘聲敲響地一下，沙曉樹沒忘了隔絕外面的聲音，他並不善於言辭，何況是撒謊這種事情。若是沙宇半夜醒來問他古佳的去向，他實在不想多言，不如就讓他在夢裡暫時忘了這回事情。

他沒有忘了那女鬼盯著沙宇時的表情，也不知道，這事情他們究竟解決到了什麼程度。

狼人與骷髏佔據前排，袁菲在後座，兩方調轉了位置，卻都不著急動手而是上下打量著對方。

「我……真心為你的死亡感到惋惜。」古佳頂著他的骷髏頭，為對方不能看清他的眼神方向而暗自慶幸，他緩慢伸手，不能更分明的指節將少女的小手執起，輕輕握在手中，她竟然沒有拒絕。甄陽似乎成為了徹底的旁觀者，他並不打算貿然出手，想看看他一手能握的搭檔到底想幹些什麼，冷靜，有助於他隨時動作。

「現在，告訴我，你在恨些什麼？」無名指上的碧綠戒指在黑暗中泛出熒光，古佳的聲音像催眠曲悠悠蕩蕩。袁菲任憑他問，卻不答，直到一股灼熱力量將她由指尖向外拉扯，死亡的恐懼似乎第二次襲來……

她想要掰開古佳的另一隻手落入了甄陽手中，毛爪中的陽氣同樣讓她叫苦不迭，一改之前的兇悍，「你……求求你……不要殺我！」她哀求著張大眼睛，臉上被恐懼佔滿，卻沒有淚水可以流下。

只聽見狼人一聲冷笑，「呵，好歹我也替你報了仇，但你卻想殺掉我的人。」

「不……不……」得來不易的「身體」幾乎被撕裂，袁菲想要掙扎卻全身無力，她幾乎將自己抖散，「我……我孤單的死了，他們卻在我的車裡那麼福祉……為什麼我不能有？為什麼！」她大聲質問著，那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答案的問題，毫無意義。

晚餐時間。

「後來呢？你們把她怎麼樣了？」沙宇咬著勺子，滿臉驚奇。這一回，就連曉樹都抬起臉來，對此表示最難能可貴的注意。

將最後一塊糖醋排骨丟進嘴裡，古佳聳聳肩，「還能怎麼樣？總不可能殺掉她第二次吧？」

前晚，由於要挾，他們終於順利出了車門，當然，古佳沒有忘記帶上自己的衣服。只是過了一小段沒有骷髏的生活，這種無限接近死亡的感覺竟如此真實。人，果然是一種生於安樂的動物，雖然一天只有六個小時，他竟然會因此感到沮喪。

「我再說一次，你這樣的枉死鬼，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末了，甄陽沒忘了扯掉粘在車廂後的定魂符咒，「反正這車你也用不到了，在你離開之前，還給他們怎麼樣？」被古佳的戒指收去一魂一魄，袁菲的魂體變得飄渺許多，她依舊坐在車裡，看著他轉身離去。

「我們就這樣放著她不管了？」甄陽扯著古佳，也阻止不了他一步三回頭。終於，走到一棵足夠大的樹旁，將他按倒在樹上。

古佳抬起他的骷髏頭，看著狼人一臉夾雜怒氣的不耐，「我是在想你事情畢竟沒做完，如果她就那樣找回去……張小姐一家已經很可憐唔……」話未說完，牙關被一隻大手合上，他的嘴，毫不顧忌貼上自己的門牙。如果還有呼吸，此刻的古佳一定倒抽一口冷氣，以至於暖流從牙縫中流竄至全身，他也無暇顧及。

「你，你不至於餓到骨頭都要啃……吧……」推開甄陽的臉，古佳才發現，自己連指甲都十分完好的粘在指尖，「這……先把衣服遞給我……」

甄陽樂得看見古佳一臉羞澀，他之前也不確定這招是不是真的有用。總之，能夠觸摸到他的臉，比什麼都讓他開心，「我說過，我不喜歡啃骨頭，只愛吃肉。」再吻上他，嘴唇觸碰的不再只是幹澀齒列，一個吻，其中蘊含的所有都不用言語。天知道，當古佳握住那怨鬼的手時，幾乎也攥緊了甄陽的心，一切都由他控制著輕重緩急。

吻，也算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只是身處野外還一絲不掛，就明顯超出了古佳的認知範圍。有人可以變成高過人背脊的大型犬科動物，有人沒有毛皮覆蓋始終只能穿上衣服才能遮體。巨狼擋住換上衣服的某人，還沒等扣子系好，就被甩上背，四肢著地跑得飛快，速度帶上來了，哪還有辦法管著那些，他只能俯身抱住狼背，扯住他那堅實的毛皮。

過了不一會兒，順風飄來幾句抱怨，「我說，我跑得難免顛簸，但也不會把你甩下去了，你扯著我肋下毛皮，就不能輕點？」

「哼，你這麼厚的皮，毛都能鑽出來長長了，還怕我給你拔禿了不成？」話雖如此，指間終是上移，力道輕柔幾許。

「對嘛，就算是坐騎，你也該心疼一點，才能坐得長久。」

風在耳邊呼嘯，古佳將臉埋入毛皮之中，笑著，不置可否。

「她那一魂為什麼會在樹林中，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曉樹問出口，卻得來短暫沉默。古佳恍悟，自己還真忘了這一茬，沙宇只顧著吃他的冰淇淋，大人的對話他通常不參加討論。

吃得最多就得洗碗，誰管他甄陽是不是馱著個死人跑到了下半夜才到家，對付完那一堆油膩碗碟，心想這些清潔劑或許還沒他的舌頭有用。走出廚房，將擦手布往那桌上一扔，「你們以為那部電影為什麼會出現她的鬼影？但凡有點能耐的，就算是人類也看得見。」拉開凳子，坐在古佳旁邊，「那是她被吃掉的地方，早先抓那魍魎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在那。只不過，驚嚇讓她散了魂魄，當時沒找到她的車，我也湊不齊她這個鬼。」

「那……電影？」雖然曉樹真身是塊木頭疙瘩，腦子卻不木訥，該注意的細節一個不落。

甄陽似笑非笑，看著古佳的眼睛，「說你們人類傻，又當著你的面，說你們不傻，但那導演專程選了個鬧鬼的地方拍片，也不怕影像播出的時候，鬼會出來害人。」他長嘆一聲，「唉——做那些無謂的道場有什麼用，就算能與她對話，那些枉死鬼只想繼續做人罷了，做不了，便想害人。被這肉體困住的靈體，總有些你們控制不了的力量，這還算是無心為害，如果有心……舉個例，光是這場電影，就不知道會死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