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怕。」沙宇吃完最後一口冰淇淋，舔舔嘴巴，「就是心眼小了點。」

曉樹扯來一張木漿質的紙巾，給沙宇擦幹凈鼻頭嘴邊，「既然她是枉死鬼，為何地域不來拿人？如果是現報，也需要審核過關才能報仇吧？」

這一問，卻是把所有人都問住了。氣氛沉寂了好一會兒，直到曉樹揭開窗簾，「不如，問問她？」只見窗外的大樹下邊，停著一輛紅色德系轎車，似乎發現二樓有人在看它，車內燈光亮起，一個少女，抬頭對他們微微一笑。

「張小姐，我是相信你，才沒有把合同簽死，我也知道你家有困難，但這一次也不算是小事。先前，不過是被她的一魄所控制，你就想要掐斷我朋友的脖子，這些又要怎麼算？」聽到甄陽這麼說，古佳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要是真的掐斷了，先不說疼痛與否，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反而讓他好奇。

『甄大師，我知道你是通靈師業內的頂尖高手，但……三萬這樣的價格，我真的出不起……再說，我還損失了一輛車子……你看看……』說到這裡，電話那邊的女聲漸漸染上哭腔，甄陽眉頭深皺，忌恨起自己之前的好心。

一旁正幫包藥的古佳搶過他的電話，「張小姐，我是甄陽的朋友……對，就是差點被你掐斷脖子的那個。你看這樣如何——既然車你不想要了，就拿它當錢抵給我們。按照你買入的價格，比我們甄大師的開價還低了兩折多呢，這樣你既解決了問題，也不用多出一分錢，怎麼樣？」

感覺大事不好，甄陽張大眼睛，「喂……喂！那可是我的錢，你別擅自做這種決定！你以為是公益活動啊，我明碼標價還要上稅的好不好！」電話搶奪戰中，他越著急卻越佔了下風，古佳東躲西閃，與電話那頭談著條件。等到終於將手機還了給他，電話早已經掛斷。

「她最後，怎麼說？」甄陽感覺，事情總是向著他不能掌握的方向發展。

「擬個合同，明天和她簽了就行。啊，對了，曉樹最近找到新工作了，總要買點禮物送給他才好。」

「哈？你用我的錢，買禮物送給那個樹妖？！」

「不然呢？人家家破人亡還要借高利貸還錢給你嗎？總之這次我也陪你去了，那錢我也有一份吧？」古佳抬頭，拍拍白眼狼的臉，笑得燦爛生花，「你就繼續留在我這裡，住我的吃我的穿我的，又沒人嫌你沒錢。」

「……」看著那樣的笑容，甄陽所有的情緒都煙消雲散，整個腦子裡一片空白。完了，他遇到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生，不，死物？

於是，可以確定的是，古佳的診所，有了自己的車。

沙曉樹——樹妖，凈體身高1米87，據說他千年前幻化出的人形，就是這麼個體型。讓人忍不住想，那些古人所說的巨人之流，會不會就是當時還懵懂的他這類精怪？

沙宇將曉樹的幾張照片用伊妹兒發給了雜誌上的郵箱，本來只是為了好玩，卻在第二天就得到要求面試的回信。對比於一般人的欣喜若狂不同，古佳一行人對於這些拋頭露面的行當不太感興趣，他們反應平淡。只是，能出去工作也是好的，畢竟這個世界沒有停止運轉，社會，需要融入其中才能了解更多。聽說再多，也比不得自己去體驗所得。

面試那天，古佳將沙曉樹的頭髮紮成利落馬尾，他這類半古人，對於長發總是有自己的見解與懷念。之前甄陽也曾問過他，為什麼不留長發？他的回答是，剛從墓里爬出來那會兒，頭髮不論散著還是編著，總是會在半夜勾住骨頭，讓他叫苦不迭，剪掉之後反而發現了新世界。

說到這，看著古佳的笑容，甄陽忍不住沉思，剛從墓里爬出來那會兒，看著這世間百多年後的巨大變化，他作為一個「人」，到底是如何獨自承受自身內外的劇變，又讓自己改變的？他不急著問他這些，命還有那麼長，有的是時間慢慢了解。

「曉樹，或許你真的瞧不起人類，也很有能力，什麼都不怕。」古佳給曉樹紮好辮子，還是忍不住建議了，「但你既然與我們一起俗了，就得俗個透，才能融入其中，好好活著。你活的長，經歷的多，我是晚輩，但從今往後，我們也是兄弟，你懂嗎？」

曉樹的反應淡淡，表情更是沒有任何起伏，古佳知道，他沒有反駁，就算是聽進去了。那是他第一次，把沙宇獨自留在家裡，去了外面的世界。

關於面試的內容，曉樹並沒有透露太多，總之是一句話，兩個字——過了。

「沙宇，該睡覺了，你趴在窗戶上幹嘛？」曉樹越過沙宇頭頂，並沒有看到窗沿上停著鳥雀，附近的樹上該也沒有什麼能吸引他注意力的東西，「你在看什麼？」

「曉樹，你說，那個車裡的姑娘，她一整天沒吃東西，會不會餓呢？」

話到這裡，古佳抬頭瞥一眼剛剛給自己渡過陽氣的某狼，哼哼，搞半天你還沒去處理她啊！

「我……我招誰惹誰了我，又不是我要把車留下的……」甄陽拿了張定魂符，悻悻然下樓而去。有他個通靈師在，也不能讓個怨鬼整天車裡車外躥來躥去吧？

寵物醫院中，往常安靜睡眠的動物們都被逐個驚醒，小貓在自己的籠子里鎖成一團，就連蜥蜴都想找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有個黑影，在小狗籠子前停下，針狀瞳孔對著他，長舌吐出來嗅取那一絲溫軟氣息，幾乎將它嚇得尿失禁，哪裡還敢大聲吠叫。

「乖……」影子的聲音冰涼緩慢，「我……還不餓，不想……吃你。」

「什麼嘛……為了照顧我不會喝酒，就不讓我參加活動？這是哪來的道理啊！」被留下值班的寵物醫生，是剛過實習期的阿光，他正找機會想和同事們加深感情，誰知上面竟連這種公家機會都不給。

換好衣服的副院長恰巧走到前台，聽到阿光抱怨，回頭笑笑，「咱們這個醫院也不是人家那種小作坊，真鬧起來，你那點小酒量可看不住，腳後跟還沒站穩，師傅給你找條活路，你還不想要了？」

「……知道啦……謝謝師傅。」環顧看看那些小病床上的貓貓狗狗，保溫箱里的爬行動物，這些小傢伙也是病患，沒有誰留下來也是不成的。總歸，陪著他們，在後面的休息室里睡覺，也不會比喝醉來得差。

「下次，有什麼健康的活動，我會記得帶上你的。這回，你就安心當差吧。」

「是，師傅慢走。」擺擺手，阿光微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