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二點半，阿光扯著一根點燃的香煙在外面燒盡，不想帶著大串鑰匙叮叮噹噹，腳尖欠著門，一縫燈光將他的側臉照亮。青煙飄渺，這午夜，年紀輕輕的他，竟就這麼容易的……困了。

「叮玲玲鈴鈴鈴……」復古的電話聲，稍微驅散睡意，眨眨眼，將那熄滅的煙頭扔掉，阿光尋思著，無聊歸無聊，自己總算還不是無用的人。

「啊，好，行，我每天都在的，張阿姨身體還好啊？您一路順風，勞您還惦記我呢，哈哈……」端著電話，古佳笑得一臉燦爛。沙宇趴在桌邊，就這麼仰望他，不說話，直到電話掛下。

「怎麼了？」抬手，摸摸那毛茸茸的腦袋。沙宇張蹲在桌子下邊，只露出他的大眼睛，多久之前，在這個城市，就是他們兩人一起開始了這樣的生活。

「阿骨，曉樹一早就出去了就沒回來，他……是不是不回來了？」古佳笑了，好歹也堅持了八個小時才問，這孩子也算是有長進。

「他總會餓，餓了就要吃飯，吃飯的時候就會回來。」說起來毫無根據，古佳也知道曉樹的那個工作沒什麼定性，只不過，不論相隔多遠，他來來回回，不是只靠那兩條人樣的腿。電視里的新聞，每天都是新的，但內容也沒什麼不一樣。那些治理國家的演員，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冬日，陰氣總是高過陽氣的，於是甄陽最近變得比較忙，他甚至自己過了兩個骨架的夜晚。漸漸的，一切又風平浪靜，彷彿回到無可挑剔的從前。能活著，究竟還有什麼比這更大的恩惠呢？

「咔嚓。」門鎖應聲而開，古佳唇邊勾起笑容，雖然太陽落山，總歸飯也熟了。至於人齊不齊，飯菜都不會剩下。

「曉樹——！」沙宇就站在門口，等門一開，想也不想就撲上去，他們都明白，那白眼狼要回來，一般不走正門。

曉樹接住撲到自己身上的人，脫下鞋子，腳步向前，他身上，穿著古佳不認識的衣服。沙宇更是敏感，抱住他的脖子嗅來嗅去，最後終於裂開嘴笑了，「這個，是新的！」

開玩笑，不是新的他怎麼敢穿回來……之前有一次拍照就是披著別人的外套忘了取下來，害他一個幹凈如許的樹精愣是一晚上洗了三個澡，驗收合格之後才順利上了床。

沒把黏在身上的人甩下來，曉樹享受這樣久違的身體接觸，轉而單手抱著沙宇，他走上二樓，古佳正在盛飯。

「回來了？」

「嗯。阿骨，和你商量個事。」

「說。」

「今天負責我的那個經紀人，叫我以後不要隨便做從樹上消失那種事情，在城市裡，這樣太引人注意，是嗎？」

「……」古佳突然思量，他果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了那樣的事情嗎！放任這種塵世間歷練還少的妖精出去，他是不是太欠考慮了，「呵呵，你們那個經紀人，真是見多識廣……」

「他是個蛇妖，所以，衣服上難免會有比較重的味道。」曉樹走到桌邊，將沙宇放在腿上，後者趕緊跳到一旁捧起自己的飯碗，等著古佳號令開餐。

「所以呢？你今天是坐公車還是捷運回來的？」

「開車。」

戰戰兢兢問一句，「……你，有駕照？」

「並沒有。」

「……」

G市，車管所。

甄陽出示著剛補到手不久的身份證，瞅著剛辦到手的新卡餘額接近一個蛋，為了那輛破車，他竟然又成了窮光蛋。心裡忍不住的失落，只是末了，沒忘拿發票。

「甄先生，這是您違規駕駛的朋友留下的鑰匙，您的車停在二號庫，我領您去吧。」對於他們這類特殊身份證的持有者，大多數人都是敬畏的，更何況是在他規規矩矩刷了罰金要領車的時候，更是客氣許多。

「唉……」偶爾的惻隱之心，真是讓他倒盡了八輩子的霉。

車門剛開，眼見袁菲坐在駕駛座上抬頭看，甄陽肚子空空，兩個眉頭簡直打了死結，「給我坐過去！」少女不吵不鬧，乖乖聽話，閃到了副駕駛上。然而，沒有控制音量的結果，是他關上車門時，發現門外站著的男人早已經臉色鐵青。普通人，最是麻煩，甄陽心情實在不好，卻還是扯出一個笑容，「車裡有聲控系統，隨便吼一句就能啟動收音機。」話畢，袁菲做了個嘆氣的樣子，伸手按下收音機的鈕。

直到音樂聲飄滿車內，甄陽一腳油門踩出車庫，尾氣中的男人仍舊滿臉獃滯。瞧他那編的什麼爛理由，不管那個信不信，總之他不信。

趕上下班高峰期，甄陽簡直恨死了這些個鋼鐵坐騎，只能滾不能飛，還得注意交規。突然，手機響了，來電印著骨架兩字，不疾不徐，少女伸手為他接通電話。

「什麼事？說。」眼看就要夠不著飯點，他正在心急如焚。

『你現正在車管所吧？曉樹打算去考駕照，沙宇也想陪他一起，反正你都在那了，去幫報個名吧。』

「哈？可是我已經出來了！」

『你是四個輪子滾著又不是四個蹄子跑著，出來了還能回去嘛，那邊有交班的，現在還下不了班。』

「可是……」

『噢，飯我們已經吃完了，家裡還有煎餅餃子。如果不想吃，就麻煩你自己在外面解決一下。』古佳的聲音不疾不徐，不慍不怒，甄陽氣到頭頂卻突然泄氣了，長嘆一聲，掛了電話，下一個路口，左轉掉頭。

還在品味之前的聲控說，男人抬頭卻見那輛車又轉了回來，他正驚詫，看到車主下來立刻迎了上去沒，「甄先生，您這……」沒等他說完，甄陽啪一聲撂上車門。

「熄火！」如此這般，果然車子發動機沒了動響，甄陽回頭，卻見先才送走自己的工作人員，臉上滿是驚恐，「看什麼看，沒見過聲控啊！」

就寢時分，古佳在走廊上被攔腰截住，背脊撞上一堵肉牆，男人的溫暖氣息帶著浴室裡帶出的蒸汽，將他重重包圍，「好歹我也是幫他們擦了屁股做了善事，你就這麼狠心讓我一個人坐在桌邊啃煎餅？」他輕聲細語中滿是怨念。

「還有餃子。」下巴尖戳在古佳肩上，甄陽長嘆，要不是虧得那個韭菜餡與蒜，他刷牙也用不了五分鐘。

古佳仰頭，後腦勺放在身後肩上，「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很在意這個，下次我會等你一起。」

白眼狼總算捋順心情，偏頭吻上完全暴露的喉結，一路舔吻著入口，將陽氣渡入。嘗到他嘴裡牙膏的薄荷味，古佳突然笑了，這一笑，搔得甄陽滿心癢癢。雙唇膠著間，將他打橫抱起，腳尖推門入內。有幾晚，回程沒來得及趕上午夜十二點，看到骨架獨自躺在那的感覺，難免落寞。小心翼翼摸上床，嘴唇碰上他的門牙，那樣的吻，竟然也讓他心悸，越發感到這柔軟觸感的來之不易。

顯然，古佳也更喜歡自己有肉的樣子，甄陽並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一個古板的死人最終默許了他們之間這樣的關係。只是現在，他看著雙臂之間，古佳閉著雙眼連耳根子都燒紅的美景，不願去想那些煩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