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來到陌生的地方，沙宇反而安靜下來，跟在曉樹身後走。曉樹則是放心許多，這裡並不是人類醫院，雖然有亡靈，也是一些還算可憐的小傢伙，就算他們有什麼非分之想，對付起來相當容易。只是稍微散發他的妖氣，那些傢伙就不太敢靠近。

桌子，抽屜，書架，各種小動物的靈魂不計其數，「這年頭真是奇怪，枉死過多的難道不止是人類？」

「這是當然，我們這裡還不是什麼公益福利機構，人花錢就是要我們救活那些傢伙，救不活的大多是生老病死。現在，餐館裡死掉的貓狗怕是都要比醫院裡多的多。」聽到曉樹的話，阿光一陣搶白。

「呃，我知道啦，我不差那點錢啦……我會付錢的放心把。」四金似乎也感覺到阿光身上的不耐，耷拉下肩膀。

曉樹偏頭，卻發現沙宇雙眼幾乎釘在那小醫生的身上，直到他進入內院也沒離開。

「看到什麼了？」

「他身上有……光。」

「是個陰德深厚的人。」也難怪，那些籠子之外的往生小靈，都喜歡聚集在他腳邊，走路生風。

因為淋雨，小狗感冒伴有發燒癥狀，適當處理之後，阿光留下四金的電話，「等它痊癒了，我會通知你的。」

「啊，啊好，其實……還有個事想麻煩你們，如果可以，能不能麻煩幫這隻狗找個主人？」

「……它不是你的狗？」阿光詫異。

「是我們在練習場撿到的！」沙宇大聲搭腔。這時阿光才注意到身後還有這麼兩個人——身高超過185的帥哥半句話都不說，活像那個少年的背後靈。

看出阿光臉上的不耐，四金雙手合十猛求情，「你行行好啦阿光醫生，在它找到主人之前我會負責所有費用的，你也知道啦，我家有大蟒在，不適合養這樣的小活物……」看著他喪家犬樣的哀求眼神，阿光嘆氣。

「雖然你們莫名其妙耽誤我大半個小時的下班時間，我會試試的。」

「啊……那不如這樣，我請你們去吃飯吧！」四金突然拉住阿光抬起準備看錶的手。

「好啊！」答應的是沙宇，當然，沒有問過任何人的意見。

阿光也不是那麼喜歡客道的人，確實也被麻煩到啦，既然人家都要補償，他也沒有硬要拒絕的理由。

「好的，我知道了，嗯……沙宇就交給你了，難得和朋友出去，開心一點嘛……好的，我會給你們留門，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他們不回來了？」看著古佳掛上電話，甄陽向他靠近，「怎麼，他們交了新朋友，你不高興？」

「不是啊，就是那個偶爾開車送他們回來的年輕人。」

「那個重考駕照開四個圈的男人？」

「嗯。」

兩人沉默許久，突然對視一眼。

古佳笑笑，「今天就我們兩個人，不用擔心飯菜不夠吃了，哈哈。」他的笑聲明顯幹澀。

甄陽靠近在他唇上一吻，「別想那麼多，他們晚點就會回來了。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在嗎？」

「嗯。」雖然不知道這個吻的必要，但古佳並不想為一點小事而矯情。那些不諳世事的傢伙，卻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讓人擔心。

車內飄蕩濃烈酒氣，沙宇體會著「人生」第一次酒醉，躺在沙曉樹身上已經不省人事。阿光也在副駕駛座上睡得七葷八素，現如今，車裡醒著的，只剩下打著司機幌子沒有喝酒的四金，與一直對他不太待見的沙曉樹。偶爾在後視鏡上望到那張端正冷漠的臉，剛才吃飯的時候，他也是只顧著沙宇一個人。不敢搭腔，四金竟然覺得這樣的安靜有些可怕。

「我問你。」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曉樹。

「啊，問什麼？」

「你家，真的養了一條蟒蛇？」曉樹聲音四平八穩。

「是，難道你也對爬行類有興趣嗎？」聊到熟悉的話題，四金身上的緊張感突然減輕不少。

「醫生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讓你『儘早處理』他。」

「啊……啊，也沒什麼，最近可能是食慾不振，都不吃東西。」

「不吃，豈不是很正常？」

「的確，很正常……」

此後，車內飄蕩的除了酒氣，還是沉默，這樣的對話，也將很快消失在四金的記憶之中。

終於到家，二樓燈還亮著，將沙宇軟若無骨的兩手繞在自己脖子上，曉樹開門下車。

「哎……等等！」四金終於鼓足勇氣叫住他們的腳步。曉樹只是停下腳步回頭，沒有開口。

「你們家，住的環境也很適合，沙宇也很喜歡那條小狗，你們真的就不能收養它嗎？」

雖然四金臉上蕩漾著近乎哀求的神色，回應他的曉樹卻依舊是冷漠，「狗，生活在這裡，絕對不會福祉。」

驅車向前，雖然時至夜間，仍舊車水馬龍，繁華鬧市區，堵一堵是家常便飯。然而，就是這樣熱鬧繁華的景象，想起長發男人冷冰冰的臉，四金總是覺得背脊發涼。

「什麼嘛……那麼不近人情，養一條小狗，又花不了幾個錢……」

「你為什麼總覺得那是錢的問題？」

「哎？！阿光你醒啦！」

「不好意思，最近只要一值夜班，我就睡不太好。」阿光用手背擦擦自己的嘴巴，確定口水沒有隨意毀壞自己的正面形象。

「哪裡，你們這樣三班倒的工作，這樣賺錢的確是太辛苦了。不像那些人啦，他們做模特什麼的，靠皮相身材都能輕鬆吃飯。」

「都跟你說了，有些事情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剛才那個人也說過了吧，他家裡有一條不喜歡任何其它狗，又很黏主人的大型犬。如果真的讓那樣的小狗過去，第一天就被咬死也是有可能的，不收養它才算是愛心吧？」

「啊，那種話，你真的信啊？如果真是那樣，哪裡會是狗啊，是狼還差不多。」

雖說，不是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宿醉的感覺確實不能算好。用沙宇的話來說，就像是魂魄在身體中反覆出來又進去，飄忽不定的感覺。有人將醉酒解釋為一種快感所在，只是從沙宇起床就說頭疼的宿醉第二天起，不過是酒精作用，竟然能讓陽光之下的影子飄忽不定，若是讓圖謀不軌的人知道了這些，那還得了！

然而，除了頭疼，沙宇還發現了另一樣原本沒有的東西——一個陌生手機。

「你知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如果沙宇喝醉之後還有臟手的習慣，古佳也會堅決支持曉樹的禁酒令，伸手接過手機，抹開屏保，「嘖，熒幕上這個人，是手機的主人嗎？是認識的人？」

「沒錯。」曉樹在一旁看著，目光卻集中在將頭擱在四金肩膀上的寵物身上。

「這麼大的蛇，都可以不用道具和後期演恐怖電影了吧？」古佳嘖嘖有聲，將手機塞回沙宇手中，「如果今天還會見面，就把這個還給人家，如果耽誤了事情，別忘了道歉。」

「……嗯。」需要道歉，說明自己做錯了事情，沙宇沒有鼓搗陌生的手機，而是直接放進口袋。

「這個也沒弄壞，直接還給他就行了，但是喝酒就會做錯事。沙宇明明是好孩子，這樣會被誤會的，所以下次不能再喝酒了，同意吧？」曉樹安慰似的拍拍沙宇的腦袋，就這樣無聲無息給他下了禁酒令。

古佳在一旁看著他家孩子一面感動一面猛得點頭，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時間果然是個神奇的東西，活了千年的木頭疙瘩，原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單純的傢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