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先後走進電梯，佘姐知曉樓層站於最前方，身後便是小樹與甄陽，各自站定，皆為這密閉空間之內氣死繚繞所各有心思。

只見電梯門緩緩而閉，就在此時，一個拳頭忽然卡入雙門之間，稍稍碰觸之下，再次向兩旁褪去。離門最近的佘姐不著痕跡向後戒備一步，甄陽對視來人卻是睜大眼睛，「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不能在了？」只見古佳點頭示意佘姐與小樹，拋給甄陽一對衛生球，轉身站定，「我來接沙宇回家吃飯。」

佘姐回望小樹，後者點點頭，如今，噤聲，不問，不理，不參與，方為處事之道也。

14樓，聽聞四金提過，他母親當初為他買下這層樓時，正學簡譜，得知4也唱「發」，整棟余留這層，不發達怎麼得了。

14層燈亮，本以為電梯密閉之下空氣已經夠差，孰知開門才是折磨，那無處不在的腥膻之氣，令在場四人皆是皺眉不前。

只見電梯對正大門，門前卻跪坐一「人」，那「人」不是袁菲還能是誰。

古佳不屑看她嬌弱細瘦肩膀抖成一片，轉而將樓道窗戶洞開，甄陽見狀也去幫忙，14樓的風魚貫而入，呼吸霎時間清新許多。

「我不會問你沙宇在哪裡。」小樹居高臨下，立於袁菲身前，整張臉冷得直掉冰碴，「我就問你，他還活著嗎？」

「好姑娘，告訴姐姐，那蛇妖，在你面前傷人了嗎？」佘姐鮮少笑容，然而竟美得驚心動魄，只是眸間冷意竟與小樹並無二致。

「和她廢什麼話，我們……」古佳作勢就要衝破那紅木大門，然而卻被甄陽一把抓入懷中，「你……幹什麼……」

「要幹什麼我們解決好了回去再幹，現在要把事情原委搞清楚再進去，免得中了誰的，計。」甄陽眼角目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女鬼頭頂之上，身前小樹與身旁佘姐皆點頭稱是。

那門，或許貴重非常，如今卻是厚重壓抑，彷彿污血凝結成的紅色，濃重深沉。

幾小時前，當袁菲踏出電梯，也被那濃重腥味所苦，他為沙宇製造這個「喝茶」的機會，無非是想看看小樹臉上別的顏色，與這人有關，他或許……

「進來吧。」前方，門洞漆黑一片，四金臉上笑容不假，然而電梯已然遠走，她無法不向前去。

由四金讓出的縫隙滑入房內，那腥氣幾欲迷人眼，濃得化不開。

忽然間，袁菲察覺房中並非只他二「人」，窗簾之中偶爾落下的光束，打出兩個半透明「人」型，在她眼中，那些人臉上之驚恐，死氣之盎然，都叫她無比熟悉……

「我……我不想死……死……第二次……我不想……」袁菲忘卻自己如何拋下沙宇獨自逃出那道厚重木門，她只知道再也踏不進去，也無法回到車裡，於是被縛地於此，直至四人前來。

「死第二次？哼。」小樹微眯雙眼中哪裡還余憐憫半分，「若是沙宇真正命喪於此，你只怕要去死第三，第四，第五次，都不能平我……」

「小樹。」見樹妖眉間聚集殺意滿滿，古佳叫住他威脅之勢，「發落她是小事，如今怎麼進去才是……」

話音未落，只聽甄陽口中振振有詞，忽而飛起右腳，直對那木門而去……

「等等！」佘姐見狀不好，剛要起身阻止，卻為時已晚，只聞那木門轟然作響，竟真被炸出一個洞來。

「我當然知道這門內夾著一層開光桃木，不然他那點結界之術怎麼夠看。」正不屑道，只見甄陽躬身於腳底扯出一張黃色符紙，揚揚手燒個灰飛煙滅，「反正也不用賠錢了，這樣比較快了。」話畢，扯起還在愣神的古佳，第一個沖了過去。小樹自然當仁不讓，緊隨其後，也遁入黑暗之中。

佘姐驚詫之色溢於言表，起身欲要隨著三人身後而去，行至洞前，卻轉身面對袁菲，「若有誰前來打聽這事，且閉好你的小嘴不要亂說話。」蛇相畢露，她嘶一聲將舌頭收回嘴裡，只是今日，她已經破戒三回了，唉。

當沙宇剛剛拿回身體，便抖得渾身上下骨架都要散了去，直勾勾瞪著四金給房門落鎖，啪一聲，也敲碎了他的玻璃心。

他當然也看到那窗邊蜷縮的二人魂魄不全，若隱若現，空氣中幾乎凝結著那種腥味，揮揚不散。不敢看向四金的方向，他魂不守舍，只是本能得害怕，害怕那個人身上名為死亡的氣息。

「我，去泡茶。」四金彷彿全然不知沙宇面上驚恐為何，將鑰匙別回身上，緩緩走入內廳。沙宇眨眨眼，這才發現那大門根本連個門把都沒有，多少帶些有去無回的意味。他甩甩頭，掏出懷中阿骨贈予的項鏈，努力咽下緊張，小心呼吸著跟上四金的腳步。

上好清茶，熱氣由空氣中劃開一絲清新，沙宇嗅聞其味，彷彿驅散一些腥氣，讓他找回一些思緒，然而卻不敢入口，生怕其中參雜什麼，也是來自阿骨的千萬告誡。

「他們將你，教得很好。既然如此……」四金舉起面前茶杯一飲而盡，放下空杯，再以茶水滿盈，緩緩道，「窗邊那些人……死於我腹中後，都，魂魄不全，呵。」只聞他冷笑一聲，眼眸終於對上沙宇的，瞳孔收作針狀，「你既是，借了他人身體，不如，讓其與我，如何？」他清淡的嗓音緩緩而來，彷彿是在說一件家常小事，沙宇舉起茶杯的手停滯半空，上下不知如何自處。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少年臉上終於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心中卻是雷聲大作，那曾經停止的心跳，如今卻加倍鼓噪起來，手中茶杯已然冷透，杯中液面隨著身上顫抖泛出層層波紋。

說時遲那時快，茶幾對面四金雙目寒光迸射，沙宇立即調動起渾身肌肉躲開他撲面而來的攻擊，一直以來的緊張喘息聲終於無法抑制，由唇間流瀉而出。

或許是沒想到會遭此反抗，四金整個脖子如無骨一般扭轉一百八十度向下直視沙宇，滿面驚詫，他不緊不慢，由沙發靠背中拔出手臂，沙宇瞪著靠背中翻出的海綿，想到那個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下場，遂腳底都開始發涼。

「你何必，執著於那副軀殼。」調整好面部表情與脖子角度，四金微笑向著沙宇節節逼近，「我吞下他們之前，也是，先讓魂魄離體，以免太過殘忍。偏生，有人就是求生欲過旺，偏要掙扎再三……那麼，擰開渾身關節，碾碎所有骨頭，那種痛……你也想體味一回嗎？」冷笑著，四金原本燦爛的臉上陽光不再，扭曲著端正的五官，那種非人的陰狠卻叫沙宇髮指。

「你究竟……為什麼這樣……明明還有別的辦法……」不想放棄，妄圖溝通再三，直至腳踝開始落入蛇尾纏繞之中，沙宇顫抖著望向巨蚺眼瞳，針狀瞳孔之中，是他血色全無的驚恐顏面，那樣陌生。然而，這一望，卻望來巨蚺躊躇之色，腿上蛇身雖越纏越緊，他卻滿面哀傷，『我自知罪孽深重，卻只想與他纏綿一世……足矣……』語氣滿是悲愴，蛇口大張，似乎能夠望見利齒後方的甬道，彷彿生命註定再次終結於此，沙宇不知怎樣去逃……

「破！」忽而一線靈光如同利劍一般射入蛇口之中，哀嚎之下，蛇尾立即放鬆收若人形雙腿，四金於地面痛苦翻滾，激起灰塵一片，沙宇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個人由極度緊張之中落得茫然空白，當腳上緊箍力道驟然放鬆，疼痛立即深達百骸發間，直叫他冷汗津津，向後倒去。

就那樣，倒入一個微涼的懷抱之中，那人的震怒由背部相貼的胸口傳來，身上清新的味道似乎將滿屋腥臭通通抵消，肌理勻稱的手臂將自己整個抱緊，沙宇慶幸自己還能喘息著感受到這種種。

「小……小樹……」嗓音中染上哭腔，沙宇因疼痛而沁出的冷汗將頭髮打濕，顫抖的指尖幾乎攀不上自己的手臂，還有那外露腳踝上新鮮的瘀血印記，皆令小樹心中振動不已，繼而滿眼殺意。

「還輪不到你來收拾他。」甄陽才將古佳讓至身後，繼而收起破壁法器——一面半個巴掌大的銅鏡。直視那蛇妖翻滾在地，雙眸逐漸染上血紅，「他是我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