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小樹的話蔣石望十分不愛聽，放下筷子的聲音波動著本就不算平靜的情緒，小樹再補一刀，「他這一縷精魄，頂多再撐幾個小時，到時候精魄散盡，不要說是否有力回天，只怕到時候魂魄不全，輪迴過後還會落下殘疾。」

「你……」蔣石望剛要發作，古佳及時趕到，將人一把扯到一旁，幹笑道。

「我們一會兒要和麒麟一起出去一會兒，小樹你什麼都明白，能不能……拜託你看家，順便看著小毛的肉身？」

小樹繞下脖間圍巾，面對蔣石望臉色不善，絲毫不以為意，點點頭道，「看著他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有那符咒加身，我怕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

這一句，正好刺痛蔣石望脆弱的神經，他咬緊牙關，腦子飛轉，努力思考著前因後果可能出現的問題。

「你放心，大膽，將那符咒除去便可。」小樹直勾勾瞪著蔣石望一雙飄忽不定的丹鳳眼，「即便他真正變成什麼模樣，有我在此，還怕他能真的掀了屋頂不成？」

抽取符紙的過程，遠比古佳想像的血腥——那符紙似乎真的嵌入小毛身體，他拿來一把消過毒的手術刀，蔣石望咬咬牙，輕輕劃開符咒上端。戴著膠手套的手指摸索著符咒邊緣，在這節骨眼上，他突然手上一滯，「若真是除去這些，他……」

「他將不再可愛。」甄陽輕輕一嘆，「但他還會是他，至少還能與你一同生存下去。」

符紙開始向外拉扯，一毫米一毫米，小心翼翼。就在這時，小毛身體開始劇烈顫抖，古佳與甄陽一同幫助蔣石望壓住不停扭動的身體，小樹責抱著沙宇，不願讓他看到這些詭異恐怖的東西。啪，一聲脆響，那符咒忽然斷裂兩半，蔣石望心說不好，然而沒入身體的符咒忽然消失蹤影，他再要去尋，眼前卻只留下背上那還在滴血的傷口，

「這下該怎麼辦？」小毛力氣出奇的大，古佳幾乎是抱著他的雙腳，雖然目前身體動作緩慢消失，然而抽出符咒的結果實在不容樂觀。符咒只抽出一半，另一半徹底隱入身體之中，也不知到底會對小毛有多大影響。最終一行人誰也不能保證結果，只能保證古佳以嫻熟手法，將那傷口盡量抹平。

一切似乎準備就緒，蔣石望低頭看看趴在沙發上的小毛，那一縷精魄，還支撐著身體「活著」。

「你等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一早守在門邊的瑞琪與瑞祥，臉上同樣烏雲密布，瑞琪原本身著黑色鎧甲，如今換了一身紅黑相間的外甲，至於瑞祥，也一早將長發高高束起，換上一身輕便外袍。

「這……怎麼好像要去打仗似的……」古佳自顧自說著，隨即幹笑兩聲，他多少明白，如果沒有甄陽全心全意的護短，沒有瑞琪瑞祥的周全，他才是最沒有用的那一個。

這一回，甄陽化作狼身，馱著古佳，跟隨開路在前的瑞琪身後，「既然要擅闖那傢伙的地盤，我只告誡你一件事，無論如何，都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之外。」

「……我知道了。」因為不放心蔣石望隻身前去，以自己為籌碼，古佳再次將甄陽拋入麻煩之中。這種善良的用法，讓狼人無奈又心疼，自不量力已經不足以形容古佳的大而無畏，全心全意為他人考慮的同時，只能投靠自己，依賴自己，這樣的感覺又十分美妙。矛盾，從他們開始牽扯，就從未遠離，往後大約也不會減少。

「甄陽，我突然想起一人。」古佳扯扯巨狼脖頸下的軟毛。

「涇灼？」巨狼回過頭，看古佳一眼，「畢竟是要在他地域動土，我身上已經是最後一張名片，實在不知道他到底還靠不靠譜。」

人間正值深夜，一行人再至枉死城外，哪裡還有白天的輕鬆氣氛。如今關卡重重，沒有了長隊，那些個城門守衛卻一個個戒備森嚴，像是個好好站崗的樣貌。瞬間恍如隔世，這件事，困難重重雖是意料之中，然而究竟困難到何種程度……當蔣石望被第一顆子彈打穿肩胛，古佳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槍……槍槍……他們有槍？！」如果沒有記錯，回想早些時候進入枉死城的那一回，那些傢伙扛著的不是刀劍長矛麼？！一時間改頭換面，看來對方果真早有準備，是料准了他們一定會殺這個回馬槍來。

蔣石望雖說一早做好的苦戰準備，然而被子彈穿破肩膀，血液浸透他的衛衣，那種疼痛讓他分外清醒。手上的傷口，肩膀的傷口，口幹舌燥之下，他再次違背小毛告誡，還未清醒頭腦，第二顆子彈直接穿透右胸。古佳眼睜睜看著他接二連三被子彈擊中，終於再藏不住，「為什麼？為什麼那些子彈像是長了眼睛一樣，針對蔣石望過去？！」那些人在暗處，狙擊手一般又狠又准，古佳忍不住怒氣升騰，他從未想過，才剛開始，就要將困難增加到如此難度。

『公子且莫要著急。』瑞琪身著鎧甲，似乎不懼那些子彈擦身而過，『這些武器之上，都帶著化屍水，對付蔣先生，簡直綽綽有餘。』話畢，瑞琪突然踏入那槍林彈雨之中，為眾人張開結界，子彈打在結界外圍，乒乓作響。

『爾等，究竟是地域之人，太卑鄙。』

然而即便如此，蔣石望頻頻中招，那些彈頭進入身體之後迅速融化，痛苦疊加之上，他額間沁出冷汗津津。

「我都說了叫你不要來……」說著這種話，古佳摸出口袋中的帶藥繃帶，再次為蔣石望緊急處理起來。然而即便如此，那可怕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使人觸目驚心。

「我……沒事。」努力將雙手握成拳，掩飾顫抖，蔣石望迴避身上血腥味濃重，「都是因為我……只要救回小毛，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就算毀掉整個枉死城，我也會……」他忽然頓了頓，臉上若有所思，「這些話，你聽聽便罷，千萬不要告訴他。」

古佳不置可否，只好點點頭，這些人，執拗得相愛相殺。

大概是迫於黑麒壓力，亦或許是子彈本身數量不夠，那些人忽然間停止攻擊。一切，靜謐無聲。

『在下將護送列位至城主宅邸，其餘……實在愛莫能助。』面對古佳，瑞琪躬首作揖，以小樹的話來說，勉強那一對麒麟回到地域，就已經是強人所難的事，哪怕面子再大，也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揮霍無度。

「哪裡，已經是麻煩你們了，作為你口中的『詹家血脈』，我不知道到底給予過你們什麼樣的恩惠……只不過是棒了朋友一個天大的忙，應該是我千恩萬謝才對。」古佳靦腆一笑，解瑞琪千萬愁絲，他欲言又止，低下頭顱。

『沐桓，總有一天，你會知曉一切。』話畢，瑞琪不再言語，化做黑獸，腳底烏雲升騰，蔣石望在古佳與甄陽幫扶之下艱難爬上黑麒背脊，這一回人形瑞祥為其墊後，一切準備就緒。甄陽伏地化狼，口中低吼，呲牙咧嘴面對那些個不值一提的小小鬼差。如此震懾之下，空中地面，再無阻攔。

再次由空中過了那條黑水河，古佳望向腳下，看著蔣石望幾乎被血浸透到黑色衛衣，上邊那隻貓咪刺繡的笑容也詭異得很，義無反顧？死而後已？這樣……真的值得嗎？

怕是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