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佳雙手插入外套口袋，觸及一個柔軟帶韌性的東西，細細撫觸，有些細細摩擦的皮質觸感……思來想去，他想起那天與黑麒麟一同去到一座古老的雕像跟前，穿得似乎恰巧也是這件外套……

『那些殭屍，到底為什麼要打架？我見過那個，那個烘焙坊的老闆，因為他成為殭屍，不會因為死去而讓手藝失傳，生意好得不得了……還有那個旗袍店的老闆，成為殭屍之後，生怕再也買不到他做的衣服，那些大小姐闊太太每天來排隊，估計訂單都收到下輩子了吧……既然生活充實無憂，到底是什麼讓他們這麼憤慨？』袁菲侃侃而談，疑問大家皆有，只是被她這樣一說，古佳反而將注意力從小毛身上移開不少。看著那些就算死過一次仍舊努力「活著」的人們，如今卻因為成為殭屍而後悔「活著」，他逐漸陷入沉思。

眼看是以少敵多的陣仗，真正打起來，才知道佔便宜的似乎並不是那人多一方。當古佳歪歪頭讓開一塊撲面而來的花瓶碎片，眼前乃是少年小毛正將一個男子扭踩在腳下，一手轉過他的手腕，另一手將其掌中涼娜的手掌扯出，不慌不忙還給身旁等待多時的失主。

如此情景，不僅心驚肉跳，倒讓古佳擔心的對象變成了那些「肇事者」。之前袁菲的話一直在他耳旁不聽縈繞，看著那些個扭曲著身體倒地不起的「人」，心中說不出的種種，讓他十分難受。心中賣力解釋著他們與自己的種種不同，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無法忽視同為「人類」的自己，那種同類相殘的驚悚，逐漸佔滿他心間的每個角落。

「等等！」

暫時叫停了小毛動作，他發現古佳的小臉上泛出美麗的笑容，手中沒有半分放鬆那人的意思，「處理完這幾個人，我一定按時回家吃飯。」眼看就要將那人手臂從肩膀處掰斷，心臟的鼓雜訊令古佳管不住手腳，一把拽住小毛即將動作的手臂。

「我……我們換個方式，處理他們，怎麼樣？」

「嗯？」小毛彷彿對他突如其來的行動所不解，只是在那般好言勸說下，突然放棄了手中的行動。劫後餘生的那人也不是蠢貨，小毛手下剛有放鬆，他便一個打滾到了一旁去。

「你不用給他們說情，親愛的。」煙霧瀰漫之中，羅威弔兒郎當踱步幾人身後，「他們一個兩個腦子裡都不知道灌了什麼水，明明知道下場會這樣，還前赴後繼個什麼勁。生不如死，就那麼讓你們開心嗎？拿自己威脅別人這種戲碼，真是不知道哪一年才能演個幹凈。」

「……他們，該不會真的只是來試試……」突然抽動的眉毛，讓古佳難以平復自己的面部表情，環顧那些個在地上牆角扭曲不已的人，真正的不明所以。

「不然嘞？」羅威掐掉手中煙頭，歪斜一笑，「難道和趙浦一樣，妄圖趁火打劫，好好取代一把當頭領的滋味？那一位是怎麼死的，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蔣石望躺在病床上又能改變什麼結果？」假設中的假設，不屑一顧的笑容，刺痛了多少人脆弱的神經，也正是因為那樣的生死不能，他們才一次次抱有那種悲切的希望。

「那他們如果已經殘缺不全……」古佳眼睛緩緩掃過那些個恨不得打上馬賽克的血腥場景，「……或者已經活不下去，地域會不會派人來讓他們死得幹幹凈凈？」

「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性，畢竟……你也當場遇到過。」羅威聳聳肩，「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總是機率事件，我個人認為可能是地域體制本身出了什麼問題。」

「……機率？」古佳眉間皺紋簡直刻入頭骨，這情景比地域可怕了百倍不止，他們所求的卻不過是個機率……身後袁菲也不停點頭稱是。

『沒錯，之前有個陰司說查到我的名字會告知我死期，讓我去一個地方等他，可是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再見過他……』那少女鬼一直躲在古佳身後，時不時露出一雙大眼，也是被嚇得不輕。

「……不能讓他們等到那個時候……」喉結上下滾動幾許，掏出口袋中那一雙狗皮手套，看著那些或殘缺或扭曲的身體，古佳心中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大約下午4點左右，蔣石望房間的鈴聲突然響起，這邊養精蓄銳的甄陽一個鯉魚打挺，直衝那間病房而去。門洞開之時，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交換，也能感受到他濃重的失望之情。

「看在我第一時間趕過來，你也不用那麼失望吧喂……」甄陽將古佳交代的溫水瓶放置一旁，將管子一頭塞入蔣石望口中，「我在這裡，只能說明天下太平，他們通通安然無恙。」這種謊話，說得他自己都背脊發涼，不知道是不是和古佳一起久了，竟然也學了幾分拐彎抹角安慰人的本事，「這個水裡有鎮靜劑，你再睡一覺，他們就回來了。」

萬萬沒想到，古佳是在小毛肩上回的家，涼娜緊隨其後，就連那車裡的少女鬼都破例又進了一回家門。

「接著。」少年模樣的小毛將古佳扔到甄陽懷裡，掩不住滿臉怒氣，「他做了什麼好事，叫他自己說給你聽！」

『阿骨沒有做什麼壞事！』袁菲堅決站在「正義」一方，『他只是幫了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需要幫助的人？」甄陽接過涼娜遞到手中的幹毛巾，拭去古佳額前的汗水，「不錯嘛，這次都沒有直接昏過去。」

古佳看起來疲憊不堪，對於甄陽的冷嘲熱諷不以為意，只是伸手抖落出那雙狗皮手套，「有這個……我覺得……好像可以做些……不一樣的事……」

看著這樣的古佳，甄陽點點頭，「下次我，一定，和你一起去見識一下。」

得知蔣石望醒了大約5分鐘，小毛早將之事忘在九霄雲外，一股腦跑到病床邊，不料眼前卻還是那面如死灰的臉上雙眼閉合兩線。

「該死……都是那些一早該死的傢伙……」他低下頭，抹開蔣石望額頭的前發，想要給他一個輕吻，卻忽然間停滯了動作——內心的掙扎，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眼看著那近在咫尺的人，他終究在那冰冷的額頭印上了唇，「將那張符咒毀掉？嗯？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閉上眼，小毛努力平復不知何處冒出的負面情緒，來自內心的危險，多少叫他措手不及。

「沒有皮外傷。」甄陽以肯定語氣結束了對古佳的渾身檢查，自然少不了上下其手的揩油不斷。「我不會問你到底做了什麼，但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只是感覺，我能夠幫他們得到解脫。」半身浴，讓古佳疲憊的身體得到舒緩，說話也似乎找回邏輯，「總之比上次好得太多……」說著目光飄向病房方向，回憶起他與那人遇見的第一天……這種普渡眾生的自豪感，不知道會不會被他所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