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顫顫巍巍的手，蔣石望蓄積著得來不易的力量，目光在那毛茸茸的發頂溫情地掃了又掃，終於一個巴掌將那人打出了夢境。

「哎呦……」任誰被這種方式叫醒，都是立即回神的狀態，然而睜眼看輕了打自己腦袋的人，小毛的視野卻一口氣清朗了起來。

「別哭……不準哭……就算你只有十幾歲孩子的外貌……對於差點被你謀殺死第二次的人，真正想哭的應該是我！」嗓音略帶沙啞，對於一個剛剛轉醒的重傷者，蔣石望可以說是精神十分不錯。以至於小毛尷尬的眼淚，真的在眼眶之中打了兩轉，無論如何也沒能掉了下來。怔怔了一會兒，他還是湊上去，給了他唇角一個吻。

「我知道我在你面前一向不是這種溫情的調調。」看著殭屍王略帶僵硬的表情，小毛歪歪一笑，「我沒有變成應有的樣子，是想讓你記住現在這個可愛的，不知道哪天就會消失的我。」

「……別鬧……」幾乎要被那雙一往情深的眸子吸了進去，蔣石望別開臉去，「不要這種時候跑來和我說，你想要感謝我給你加的那道符咒……要知道，如果沒有那個東西，你根本不會被那個什麼枉死城主捉去……我深知沒有失去第二次生命，我們兩清……」

「聽著……你不欠我的。」將那張血色全無的臉擺正面向自己，小毛緩緩正色道，「當這張符咒徹底失去作用，我是絕對不會再說這些話，那……並不符合我本來的性格，你知道。」

即使被迫面對面，蔣石望依然斂下眼來，不看他，「……我知道。」

「就算被符咒壓抑了部分本性，但，我從來不曾失去記憶，你懂嗎？如今也好，過去也罷，我的心，永遠往來如一。」少年那張微笑的臉龐終於近在咫尺，奪去頂上天光，「我愛你啊，蔣石望。」

這一次轉醒，由於本人的堅持，古佳沒有再用藥物將蔣石望困在夢境之中。據說，疼痛並非完全不能忍受，或許是思緒繁雜萬千，將他的注意力搶走大半。當他拿不穩筷子，被另一雙手塞入勺子時，對面桌的列位不得不同時感嘆，「你們要是這樣跑出去，會被別人說成是未成年情侶吧？」同樣叼著勺子的，還有不知口上遮攔為何的沙宇。然而，「情侶」二字實在讓人眉頭抽搐，上一次殭屍幫派一路打過來要殺獅子滅口，好像也不是什麼太久之前的事……

「你……你們……默認？」唯恐天下不亂的還有天地不懼的甄陽，與古佳對視一眼，哈哈哈笑得響亮，「誰上誰下都分不出來……」

話音將落，小毛嘴角帶笑，將凳子後移幾分，就在蔣石望扶額之間，一個強壯男子忽然出現在小毛座位之上，原本耷拉在身上的衛衣與運動褲，一瞬間便被脹滿，不同於小毛的低沉嗓音輕輕一笑，「現在呢？能分出來了？」

「……不過取笑你兩句，和他們湊什麼熱鬧。」蔣石望擺擺手，面紅耳赤不足以形容他的尷尬之情，「衣服撐破了，你要穿什麼？」

「啊……今天的鍋包肉做得不錯，吃飯，吃飯……」古佳忙著給下巴落到地上的列位夾菜，期間狠狠瞟一眼身旁唯恐天下不亂的甄陽，「嘴那麼多，吃飯都堵不住……」

如此，診所被迫幾乎徹底歇業之中，只為蔣石望一人開放的病房，在他身體好轉之下，日子似乎也日趨平靜。羅威處理好街區適宜，夜總會開門營業，生意與往常相比，竟然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難得的閑暇之餘，也時常以看望蔣石望的名義，前來蹭飯以及切磋廚藝。知曉佘姐的女兒在國外深造，她作為單親母親如今也是獨自一人，每每送了曉樹與沙宇返家，古佳時常留她下來吃飯。自從赫赫有名的賈家大族在G市紮根，密爾更加時常是古佳的座下之賓，有時一周出現個三五次也不在話下。原本只有一人一魚的二層小樓，如今餐廳熙熙攘攘，房間滿滿噹噹，就連空置的病床都被徵用去收留那些偶爾喝多需要留宿的某某……

這一日半夜時分，古佳沒有像往常一樣急著情場趕密爾走，而是為他倒來一杯果汁，「幫我，把房子賣了吧。」

「咦？！」一口果汁差點噴到古佳臉上，密爾立即起身，「我才剛到G市來，你又想拋下這一大堆人跑到哪裡去？！」

「誰說要跑了？」甄陽拿著一杯熱茶，也加入二人談話之中，「就算要跑，甩掉我難道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嗯？」

「那……那你是什麼意思？」還是甄陽說得在理，連自家主人都給他幾分薄面，這個狼人確不好惹沒錯。

「幫我把這個房子賣個好價錢，再幫我找個價格差不多的房子吧，鬧鬼啊什麼的都不打緊，只要環境不錯，比這個大些，就行了。」

「賣交給他沒問題，買房子嘛，應該問我才對。」嘬一口熱茶，甄陽笑得揶揄，「風水不錯的古宅也好， 凶宅也罷，我多少知道一些。」

日子平靜些許，蔣石望傷口癒合的速度雖說實在很慢，也是好了個七七八八，當春光明媚之時，他總算是「出院」了。

「大概沒有什麼地方，會有比你這裡更好的病房餐了。」走的時候，患有尷尬症的蔣石望不想表現出什麼惺惺相惜的樣子，「我每周會不時來複查的，提前給你電話。」

「有什麼不對勁，哪怕只是體溫波動，也要告訴我一聲，你不是正常人的身體，一定要多保重。」古佳從身後摸出一個牛皮紙袋，塞到蔣石望手中，「這是你喜歡的柿餅，是比較軟的那種，我拜託密爾到農家去幫你買的，記得不要一口氣吃太多。」

「嗯……」看著那包柿餅，蔣石望終究綳不住那一線淚水，怕他尷尬，小毛一把將人扣到自己懷中，與古佳打著哈哈。

這一晚，當古佳不用擔心蔣石望的傷情突然惡化，不用給小毛找東找西，用一鍋甜品與炸雞打發了沙宇和曉樹，滿以為會美美睡個好覺。不想，剛與周公接頭，確被誰給大力搖醒了。

「誰！」警覺的甄陽即便沒有完全清醒，還是將身旁人護入懷中後退到床另一旁，檯燈乍亮，微弱燈光中，卻映出那熟悉的面白紅唇。

「抱歉，近日實在忙得發虛，才將得空，不想竟是人間午夜，擾您二位清夢，還請海涵。」一本正經客氣的，必然只會是涇灼，放下戒備，古佳這才發現自己也是半裸，趕忙套上睡袍，才能好好說話。

「這大半夜的，你有什麼事？」甄陽雖是睡眼朦朧，眼中卻是戒備滿滿。

「實在是有些急事，如今，不能再瞞著二位了。」涇灼不帶笑容的臉，陰森之色佔了上風，多少有幾分地域陰司該有的樣子，「閻羅一直以為，我們自己可以處理好這件事，所以一直沒有打算將古佳牽扯進來……我知道了你能運用手套做到和他一樣的事……所以，我正式拜託你，幫我們把丟失的那一半生死簿，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