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個不錯，但是沒有路尾站廣場的那家好吃。」沙宇剛剛將叉子放在盤子邊上，下一秒卻又拿了起來，再叉一塊起司蛋糕放入口中，「比這個更好吃得是什麼樣？！我不管，下次你得帶我去買！」旁若無人上演著雙重人格的戲碼，直叫身旁三人情何以堪。

「我們今天不是來吃的。」古佳說著，將叉子從真正的沙宇手中奪下，塞入果汁杯子，「好不好吃也是四金的心意，話那麼多。」

「哪裡哪裡，一塊蛋糕而已……」四金連忙出來打著圓場，「我們就開門見山吧，這大半年來，你們一次也沒有主動約見過我，這一次，大概和那個陰司有關吧？」

「聰明。」古佳沒有要繞彎子的意思，「你為什麼會對涇灼有所隱瞞？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他，你早就死在了甄陽手下。」

四金抬起眼，瞳孔化作針狀，「我自然感念他當時在你們面前為我說話，好讓我苟延殘喘至今。你要知道，他們所謂的『生死簿』下落不明，雖是不爭事實，然而原本就有備份，他們才能知曉哪些亡魂氣數已盡，哪些卻是枉死之身。於是，實際來說，並沒有涇灼所言如此要緊。那麼……他又究竟為何一定要追回那已丟失的生死簿呢？你是否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不論他們是否有所備份，枉死人數直線上升居高不下，也是不爭的事實啊……」古佳皺眉深思起來。

這時，沙宇主動放下刀叉，插話而入，「我不清楚你們說的是多重大的事情，我只知道，如果有人蓄意讓人隨便死亡，對於他的家庭，他愛的人，以及他本人……都是十分沉重的打擊……這樣隨意踐踏他人，難道就讓他逍遙法外嗎？」顯然，這是袁菲的口氣，如此殘忍的被揭開傷疤，疼痛只會加劇。

「我並沒有要為那人開脫的意思……」被沙宇這樣反駁，四金低下頭來，抓抓腦袋，「我只是覺得地域那些人，多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似乎並不是只想要追回生死簿而已……所以，我才沒有將知道的所有事全部都告訴他。畢竟存世於此，我總是弱勢，這，也是我給自己留下的後路罷了……還請你能體諒。」

眼看再也追問不出什麼一二三來，古佳低下眼，從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那雙狗皮手套。看起來平平無奇，然而，當他戴著那雙手套，從一個布袋中掏出一樣東西，卻叫對面的四金大吃一驚。

「你……你你……你從哪裡搞來這些？」

「能看見這個的人好像不少，但是能碰到的，是否並不算多？」說著，古佳將那幾截絲線拋在桌上，肉眼凡胎如同阿光依然一頭霧水，四金卻突然起身，恨不得離那東西越遠越好。

「這個，是從那些身體壞掉的殭屍身上取下的東西，至於它到底是什麼……我也曾想向涇灼詢問，但也同你一樣，總是對他信任不足。」見四金忌憚的模樣，古佳還是將那絲線拾起收入布袋之中。

「原來你……竟然和他一樣……」自言自語中，四金努力撫平自己胸腔中心臟鼓噪，終於再次坐下，他點點頭，望向古佳，「我，可以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若是現在就向涇灼和盤托出，對你我都沒有什麼好處。」

「明白。」古佳自然首肯。

「生命在世，多少總有罪孽在身，不過輕重而已。而這些罪孽，於靈體之中，便匯聚成絲，通喚做『靈魂絲線』。從某些意義上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東西能使靈體被束縛在任何介質之上，如同縛地靈一般不得脫身，千百年來，降妖除魔之流總將其視作上佳法器。甚至能夠幫助癱瘓之人重新站立，甚至能夠接好斷掉的頭或腰身，簡直神奇不已。然而，能夠從靈體中抽出這些絲線的人，天賦異稟，並且少之又少。從古至今，抽絲工藝在我國最有名的，便是「詹氏」一族。傳說，由於能夠觸碰靈魂抽絲，他們早先以此為業，這邊為生死之人抽絲以減少罪孽懲戒，那邊便以絲線為他人接骨療傷，簡直妙手回春。」四金看一眼身旁阿光，以目光安撫他對於這個複雜世界的緊張情緒，雙眸繼而轉向古佳，瞳孔再次回返針狀，「但俗語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稀有並且功能強大的東西，自然萬人來求，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絲線開始被人高價買賣，成為翹楚之物。由此，詹氏一族繼而發達，成為更為富足的名門望族。只是，這抽絲的本事，雖說與身俱來，卻不是人人都能繼承，哪怕繼承，也不是人人都能夠承受。哪怕是再技巧嫻熟且身強體壯的抽絲工匠，也不過是肉體凡胎，一般四十來歲也就金盆洗手。」

「我只記得自己生前突然體弱多病……會不會與這些東西有關？」古佳追問道。

「我曾與詹氏最後一代族長有幾面之緣，也就是你的父親，據我所知，他有二子，其中一位乃是幾百年難得一遇的抽絲奇才，只是並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位。」四金細細想去，還是搖頭。

古佳搜尋著所有的記憶碎片，就連父親與弟弟的樣貌，也是相當模糊，「那麼你告訴我這些事情，又與那個斗篷人有什麼關係？」

「你難道不好奇？詹氏滿門幾乎滅盡，除卻死去被埋的你，那斗篷人就是你存世的唯一親人啊……」四金說著，在桌下握住阿光冰涼的手掌，「我為了一己私情尚能跟隨三世三生，可不要說你對親人沒有親近之心。」

「……親人？」想到這裡，古佳忽然想起與斗篷人唯一的那次罩面，「不，能夠抽絲的人，不一定只有我的親人吧？」

「的確。」四金點頭，「但你也知道涇灼讓你來問我什麼，我究竟是如何尋得那些第二日就要死於非命之人，敢於將他們吞入腹中。」

「……斗篷人給了你提示。」古佳知道這是肯定的答案。

「我知曉他是詹氏後人，才求他幫襯於我，他只要絲線，那些屍身對他本就沒有什麼作用，順水人情並不難做。只是，他既然幫我，我便不能在涇灼跟前隨意出賣於他。」四金斂下眼來，沒有要繼續交代的意思。

「這也說不過去，斗篷人給予你生存與恢復法力的食糧，問題又回到原點，涇灼也在我們面前為你求情才保你一命，幫他不也應當？」古佳著急追問。

「這，可不一樣。」四金忽然面對沙宇，「你是不是還沒吃飽，這家店可能不是什麼太有名的地方，但是東西用料實在，今天我請客，你和阿光一起再去看看要買些什麼，怎麼樣？」

終於支開局外二人，古佳始終提防著不知敵友的四金，後者訕笑道，「你都只帶了個兩隻靈魂的軀殼前來，我自然當作你是信任我的。既然話已至此，我便挑明來說吧……只怕，涇灼之流要找的，不僅是生死簿，還有斗篷人本身。若是一位抽絲工匠能夠為己所用……」四金湊近過來，壓低聲線，「成為殭屍一具，真能有百來萬的流水進賬？可不盡然，只怕那製造殭屍之人，就抽掉了大多水分。樁樁件件，你還認為這隻是小生意麼？他們有生死簿，還有那樣多急於消去罪孽的靈魂，簡直就是變廢為寶，點石成金吶。」

錢？又說到錢……之前地域之行，甄陽那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做法，總叫他心有餘悸。若真的一切如同四金所說，只怕涇灼那些名片，是再也隨意燒不得了……

「我將這一切點明告知於你，畢竟，除了那斗篷人，你也是有抽絲能力之人。」話說著，阿光帶著沙宇回來了，四金向後一仰，放大了聲音，「不過你有那東西合璧的狼人在，還有那千年樹妖之流，只要你多加小心。」

與四金二人聊到下午兩點，古佳還是有很多東西沒能弄得明白，拼湊而來，他簡單的腦子裡裝不下如此複雜多變的人情世故，總覺得頭疼。

過了兩點，四金便帶著阿光去趕樓上電影場次，然而自從上一回收服袁菲之後，他們便再未踏足過電影院那樣的場合。

「四金為什麼支開我們？」沙宇終於開口去問，「從頭至尾，我就沒有當那涇灼是個好人。」

聽沙宇這樣一說，古佳回頭望向後座，一旁的袁菲也急忙點頭附和，『直覺，就是那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