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卧室的時候，古佳在那個狀似古董的衣櫃底部，發現了一個倒扣的畫框，早已積滿灰塵。伸手翻過相框，裡面是一個十來歲少年的畫像——藍黑色短髮，映襯他肌膚勝雪，額前一縷紅髮在其中格外扎眼。少年的表情憂愁，眼簾下斂，卻能夠看到其中的藍色眼眸，他似乎不願意麵對他人，明明如此貌美……那一縷紅髮，總讓他感覺十分眼熟，不知道是在哪裡見過這樣的人。

「這是誰？真漂亮。」沙宇的感嘆從不拖泥帶水，動物的直覺總是靈敏過人，「不過他的表情讓人感覺悲傷。」

「我也不知道這是誰。」古佳將畫框出衣櫃，背面朝外照樣扣在牆根上，「待會問問甄陽，這該怎麼處理。你們那邊呢？都收拾好了？」轉身面對沙宇，給他撥開擋住眼睛的額發，心裡盤算著有空得幫他清理一下髮型才是。

「新房間太大了，小樹一直在考慮怎麼擺下他的大床，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只好過來找你了。」

「那也正好，我還不得空，你去給羅威打個電話，問問蔣石望的近況，順便告訴他我們搬家的地址，讓他們過幾天來吃飯，時間你定。」

「好。」沙宇走到一半，忽然轉過身來，「我不會用那種用圈圈撥號的電話。」

古佳背著他翻起白眼，「你有手機。」

當沙宇前一腳出了房門，後一腳便有一個殘破的靈體跟了上去，古佳一腳趕在他跟前堵住了房門。

『……那……身體……』靈體被擋住去路，毫不甘心。

「如果你不去騷擾我的家人，我可以考慮好好送你上路。」顯然，靈體沒有被古佳的勸說所打動，他抬起自己滿是刻骨傷口的手臂，執意被沙宇吸引過去，古佳重嘆一聲，退開一步，扯開嗓門，「甄陽！！！」

身影如劍，甄陽兩隻毛絨大爪，清理著那些幾乎不能叫做靈魂的靈體碎片。數量不詳，只是不知在哪個角落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才是最瘮人的地方。

「這房子，估計也只能賣給我們這樣的人……這麼大的數量，難道不需要做個道場什麼的？」揮揮手，揮散那靈體余留的星點塵埃，古佳皺眉道。

「如果道場有用，哪裡還有我的用武之地了？嘩眾取寵的玩意兒罷了。」甄陽一雙手化作正常模樣，「總之，看到你就大聲叫我，總會清理幹凈的。」

「那些人，究竟為什麼會死成那樣……」自從進了這座房子，古佳也成了好奇寶寶。

甄陽若有所思，並不正面回答，「你只要知道，這些歹人，一點也不值得被可憐，就對了。」

沙宇與羅威約定的來訪時間，是兩天之後，索性有密爾與那些兢兢業業的血仆在，迅速恢復這座房子的生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古佳打掃著那東西合璧的廚房，就連燒烤用的窯爐都有。所幸並不是開放式，看來原本的主人也有在認真使用才對。巨大的雪櫃，掩藏在一組壁櫃之中，一共上下六扇門。最右邊的兩扇門，竟然是沒有隔層用來懸掛冰凍的冰室。這，也是古佳第一次見的東西。

將採購的食材擺滿雪櫃與儲物櫃，各種調料、鍋具、碗盤，各歸其位，光是收拾廚房，就用去了古佳大半天的時間。環顧四周，生活品質，彷彿一夜之間得到了十分飛躍。

在這樣的房子里，古佳的診所大概也不太能夠開門營業，然而病房與藥房並沒有被直接放棄。沒有濟世救人的偉大理想，不過是甄陽三天兩頭的掛彩，那些個殭屍也總有需要療傷解決問題的時候，世界一點點變大，古佳感受到那些無關乎金錢的責任，似乎成為了他好好活下去的另一個理由。於是，開門制改為預約制，古佳的診所照樣營業。

時間在緊湊的忙碌中又過了一天，夜間，當古佳一行人沉睡 之時，血仆們效率奇高，彷彿眨眼間，這間院落便沒有了原本即將荒廢的影子。然而密爾堅持不受金錢，除了果汁沒有什麼別的食物可以拿來招待血仆這一級別的血族，卻越發讓古佳過意不去。

「這沒有什麼，真的。」馬上就要收拾好回家，一張張面無血色的臉上更是表情凝重，密爾湊近壓低聲線，「說真的，比起伺候我們的大主子，在這裡幫你做事，簡直就是天堂。」

印象之中，那一位血族之主臉上總是帶著淡淡微笑，處變不驚的悠然之色，氣質非凡。密爾站在他身後，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小瘋子。

「其實啊，我昨天回去算是搞清楚了，什麼難搞的案子之類的，現在已經是第二棘手了，你猜排第一的，是什麼？」搖著葫蘆賣著藥，唯恐天下不亂的就數他密爾第一。

古佳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搖搖頭，「是什麼？」

「我家主人吶，生來就頂著東方第一大血族的光環，擊敗了三個兄妹，成為賈家家主，活到四百九十多歲，幾位長者一直在給他安婚姻大事。雖然舉家搬遷到G市來，這回好像還是躲不過的樣子……據說人下個月就送過來。他現在想到這個事情，吃不下睡不著的，再加上那些瑣事，簡了直……」

包辦婚姻這種東西，在古佳生前的年代才是主流大勢，他笑笑，說道，「過兩天你抽空過來，具體時間，就問沙宇吧。」

擇日不如撞日的，當一切準備妥當，不過是三天之後的傍晚時分。廚房裡四個灶台，蒸煮燉炸，沒有一個閑著。就連烤箱與之前沒有用過的塔吉鍋都開了封條，雪櫃的一扇門專門用來裝酒，應該不會不夠……

然而，當古佳端著一大盤撒過糖鹽香料的豬油渣進入客廳，想到將一個杯子落在桌上反身去拿時，順便還收回了留有餘溫與香味的空盤子……唉，總算餐廳大了一倍不止，希望過了今天骨頭不會散架才好。

魷魚幹燉雞，是古佳對於早逝的母親最直接的懷念。油茶魚，大鍋上爐，各類燙菜葷素搭配，種類繁多，擺滿一整個圓桌。還有幹烹與燉湯的羊肉，最適合這個咋暖還寒的季節。

這一次有所欲謀的聚餐，最令古佳意外的是羅威——他不僅帶來了身後的萬年小會計，還帶來了女兒與外孫兩人。當然，若不適當了解情況，會直接以為是另一種結構的一家三口。

蔣石望的傷口經過複查，沒有什麼大礙，不枉費古佳忍著那種鋪天蓋地的噁心感，為他矯正了關節上稍微鬆掉的絲線。他那雙丹鳳眼，依然讓人看不出疼痛的級別。小毛依然帶著其中最能吃的嘴之一，與小樹並駕齊驅……

甄陽喝著酒，坐在沙發最左端，目光卻在沙發最右端的四金與阿光身上來回打量，那種裝似不懷好意的笑容，讓四金忍不住渾身發毛。

或許是職業的關係，阿光並不怕生，沙宇抱著古佳賞的榴槤冰淇淋，與他一人一勺吃得開心。

「需要幫忙嗎？」古佳應聲回頭，站在廚房門縫之外的，是羅威的外孫小羅。

雖然再忙，他自當搖頭擺手，「方才涼娜來過了，沒有什麼太要忙的，一會兒上桌再叫你們。」

「老頭說過你會說不要。」話畢，少年從門縫中擠了進來，撈起衣袖的手臂露出結實的手腕與細瘦肌肉，「在我家這些都是我來做，不會給你添麻煩。這裡我年紀最小，你就吩咐吧。」

「那……」回頭與羅威對上一眼，後者點點頭，首肯孩子的懂事，古佳認為自己也許不好再作推辭，「就麻煩你了。」

「我家老頭帶了最多嘴來，應該的。」說著，小羅洗幹凈手旁一根比自己手臂還粗的蘿蔔，熟練颳去表皮，嚓嚓嚓集下切成一行均勻的薄片。就這幹活的架勢，確實看不出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