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門鈴，使得桌邊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靜下來。甄陽環顧這些外來人口，思量著大門外的，會是誰。

「也難怪，太陽落山了，才是他們出洞的時候。」路過順便開門的涼娜，一嘴的陰陽怪氣。

門之洞開，密爾之所以走得不快，原來是身上有兩個木箱的緣故。

「誰……誰來接一把，重死啦！」開門的涼娜立刻幫他卸下一箱，乒乓作響，不難猜到箱子里的都是些什麼。無視密爾身後主子珊珊來遲卻還冷若冰霜的臉色，他從木箱中啟出一瓶來——那眼熟的紅頭白標……

「這幾瓶新舊奔富葛蘭許，一醉方休恐怕不足，還請不要嫌棄。」終於擠出一點笑容，衣著輕鬆的賈晨向聞聲前來的古佳寒暄道。

眼睛險些瞪出眼眶，古佳嘴張了半天，也只擠出謝謝二字。

落座於蔣石望身旁，被塞了一大杯自製氣泡水，賈晨的臉色這才緩和許多。

「沒見過快要結婚的人，怎麼會是這種表情。」上回聽了密爾一席話，還以為賈晨不會賞臉前來，不想竟還備了那樣一份大禮。

「什麼？」正在將豆腐丸子碼放整齊的小羅，不懂古佳再感嘆些什麼。

「剛才進來那兩個人，是吸血鬼頭子和吸血鬼小子。」古佳湊近少年身旁，指著那對外貌出眾的主僕二人，「黑髮的那個是主子，據說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但是包辦婚姻好像很讓他煩惱似的。」

「……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會有那種東西……」少年裝作漠不關心地瞟了一眼，還是被密爾的金髮碧眼吸引又瞟了第二眼。

「所以說，也許生在普通的家庭……會比較好。就像你這樣。」

「我？」小羅站直身體，身量早已超過古佳半頭之多，只見他伸出拇指，指向一旁正與密爾商量酒瓶分配的羅威，「你確定？」

「……」舉錯例子，古佳尷尬笑笑，「我這滿屋子的奇葩，你已經是最正常的普通人了，弟弟。」

開席之前，古佳轉門提著一整扎的自榨果汁送給屋外負責開車的兩位血仆。一扇雪櫃門的各式啤酒，甄陽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幾十年陳釀，還有那兩箱年代不一的奔富葛蘭許，古佳努力讓自己在酒氣濃重之中保持清醒。

首先上桌的是油茶魚，據說做湯的油茶喝了解膩開胃，然而還沒等燙菜下鍋，鍋已見底。古佳自然有備而來，兩個大大的開水壺，不停咕嘟咕嘟，又回歸伊始。

此時被刻意安排坐在甄陽身旁的四金卻是忐忑不安，只見甄陽將那些個還沒熟透的肉片塞入嘴裡，轉頭面對於他，「在我們這吃飯，可都是靠搶的，你可不要半夜回去又說自己肚子還餓。」說著，一塊肥美的魚肉飄著油茶香氣，重重掉入他的碗中，甄陽拿著筷子哈哈一笑，「有我的骨架在，難道還要吃你不成！該動筷子的時候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燙菜掃蕩過半，幹鍋羊肉與爆炒羊肝一同上桌，幾個清炒小菜打著解膩的名頭圍在鍋邊。本以為這一回速度會有所放緩，不料添鍋的速度根本沒有給古佳留下半點吃飯的空隙。紅白酒杯噹噹作響，卻沒能掩蓋住門鈴二次被按響。

又是涼娜的手，窩心得遠程為門外人按了開鎖鍵。

『好生熱鬧……』來人止步於餐廳與客廳隔斷之處，不是別人，正是黑麟瑞祥，鮮少見他獨自一人，古佳正欲開口詢問，他便道，『夫君與涇灼在後。』

聽到「涇灼」二字，古佳與四金猛然對視一眼，各有所思。其他人該吃吃，該喝喝，似乎並未關心太多。

「那是黑麒麟的黑麟，雖然是雌性，人形確是男人的外貌，所以，從古至今，也算是同性婚姻的先行者了。」見小羅眼神驚詫，外公羅偉好心替他講解，不料卻得來他一雙大白眼。

白天不得說人，晚上不得話鬼，這邊瑞祥話音未落，唇紅齒白之陰司涇灼便與強壯偉岸的瑞琪一同出現在他身後。

『抱歉，吾等行了鬼道。』見人如此之多，瑞琪對自己的突然出現深感歉意。

「吶，那個高大威猛的，就是黑麒了，是那個美人口中的『夫君』。」不理外孫對自己多麼嗤之以鼻，羅威依然自顧自言自語似的絮絮叨叨，「還是你們這個時代好啊，給我找個孫媳婦也好，孫女婿也罷，不挑。」

就在這時，小羅抬起眼正要說些什麼，目光卻恰好撞到了坐在羅威身邊正要挪眼鏡的小吳，後者臉上騰一下燒得通紅，卻讓他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

麒麟二人與涇灼將古佳暫時隔離出那個嘈雜的氛圍之外，瑞琪開口道，『涇灼也與吾等商議過生死簿一事，不論你做何想法，吾等定以你馬首是瞻。』瑞祥在他身旁附和點頭。

「哎？之前說好的可不是這樣的……」涇灼努力鎮定，卻忽然慌亂起來，「那蛇妖嘴太緊，只有古佳才可能套出話來……」

「那麼你想要知道什麼呢？是我與那斗篷人可能的血緣關係，還是他以手握生死簿而牟取暴利，這些，你不是比我更加清楚麼？」古佳遠比涇灼想得要坦蕩許多，他左手拿著羊油已經結塊的鍋鏟，右手拿著屬於他的那雙幹凈筷子，雙手叉腰，「我幫你們追回生死簿不是不可以，但是理由永遠就只有一個——我不希望再有更多枉死的靈魂死於非命！」

「幹什麼說這些嚴肅的話題？」甄陽尋了過來，一手接過古佳手中的鍋鏟，一手摟住他的腰身，話鋒卻向涇灼而去，「大家，今天都很開心，你也過來喝一杯，怎麼樣？」

直到這時，涇灼才真正看清圍坐在餐廳大桌旁的人們，沒有半盞省油的燈。尤其是被那蔣石望的鳳眼一掃，再看見他身旁小毛的似笑非笑，了了餘光中擠入一旁悠閑品酒的賈晨主僕，如今這情況，「喝一杯」的確是不二之選。

麒麟二人落座於古佳身後，舉了一盞陳釀美酒，瑞祥笑得很美。涇灼加塞在賈晨與甄陽之間，不偏不倚，見那萬人之上的血族之長端著紅酒一杯舉盞示意，涇灼微嘆，只得落座下來。翻出半個世紀前的一瓶紅頭白標，為其斟入杯內，是賈晨對於後來客人的上佳禮儀。

或許是氛圍輕鬆的緣故，酒過二旬之後，涇灼主動碰杯身旁面色稍有改善的賈晨，「此一杯，先預祝賈先生新婚愉快。」

不理他人是否面色再次陰沉，涇灼仰頭飲盡杯底余酒，再斟半杯，「不論生活滋潤與否，您是否忘記了，替光潭集團尋找小公子的重責大任？且不說回報豐厚與否，至少那位，是我地域黑底檔案的在案之人，可是萬萬馬虎不得。」

聽聞涇灼的話，正在往嘴裡塞著食物的甄陽忽然手中一滯，「長公子？莫非渃沫又惹出什麼大事？」

「哎？你也認得他？」涇灼不由驚訝，「甄先生果真見多識廣。」

「什麼見多識廣，就是以前接過他家的案子，說說，又整出什麼幺蛾子了？」從古佳那分得一隻酥爛的雞腿，甄陽一面閑聊一面沒忘記了吃吃吃。

「這……」涇灼立即回頭徵得賈晨同意，後者輕慢點頭，他才開了話匣子，「這位公子，雖是G市人魚族最小的公子，卻已經二十有四了。據說這一回，誤殺的不是他人，正是他大哥的遺腹子……對外宣稱孩子是病亡，然而想要內部解決也得兇手未曾逃脫才行……」

「又不是要與他一同過夜，怎會出現這種問題？」甄陽這一下徹底來了興趣，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雞腿，開始認真去聽。

「甄先生有所不知，情況與你之前遇到他時有所不同，據說不知哪裡來了個高人，這一回終於控制住了其體內暴戾一面，這一次，就連婚都順利結了……而那孩子只有七歲未滿，尚在蛋殼之中父親便死於非命，這一點與失去母親的渃沫甚為相似，二人向來十分親密。據說當晚，死去的不僅只有那孩子一人，連同其新婚丈夫以及那位成功控制其暴戾的高人，都一同死狀悲烈……我前去收魂之時，只有他丈夫失去半數魂魄，形同痴呆，於是此重責大任，便透過我交予賈族門下。」

「如今與光潭簽訂的協議時間所剩無幾了，事情幾乎毫無進展。一來是因為G市各個層面我等滲透還未完全，二來是我家那些個長老給我趁火打劫弄了個無法無天的鴛鴦配……如果不是密爾一定要我前來改善心情，我今天大抵也是不會出現了。」賈晨說著，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然而這些話，聽在甄陽耳中卻有所不同，說了不好說，又說那麼多，搞不好被擺一道的，反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