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底一塊黝黑礁石上，遠思坐在上面雙手翻飛，魚尾微微蜷縮，水流圍繞著他好似在歡呼，喜歡這個由水誕生的種族。

他的手腕纏著一簇絲藻，手上拿著一片蛻下的魚鱗。

絲藻很柔軟，在水中漂浮時猶如一團頭髮絲，艷綠色十分晃眼。

遠思將魚鱗捏在手中，過了半刻鐘張開手掌，魚鱗毫無變化，但遠思用指尖捏住一點往外拉扯時，一根青白色的絲線驟然出現。

這時遠思再扯過一根絲藻，兩根似頭髮那般細的絲線結合在一起，修長手指開始編織。

青白和艷綠結合，居然是墨綠，甚是奇怪。

隨後半天時間遠思也只織了一毫米。

這是鮫紗的織法，從出生時遠思腦中便存在。

日復一日，鮫紗有一厘米時，遠思才等來鄧乾江。

這其中滋味讓等待成了一種痛苦。

「遠思。」

鄧乾江輕聲呼喚，連續幾聲才看見遠思露頭，鮫人出現在眼前時他呼吸一窒。

無論何時，只要再見到，都會為之驚嘆。

「我們去東邊淺灘相見。」鄧乾江溫聲道。

上次官兵的事讓鄧乾江有了警惕心，改變了會面的地方。

遠思拽緊手中的鮫紗，應了聲好，一頭扎進江中，魚尾在江面甩了聲清脆的「啪——」

見到鄧乾江讓遠思有些興奮，白嫩的臉頰泛起紅潤。

終於有人陪他聊天了。

等交換禮物後，他們就是朋友了吧？

東邊淺灘是這條江的沼澤之處，當年朝廷建造橋樑，規劃九座橋，因為東邊淺灘沼澤地無法下手最終只建成八座。

為避免平民踏入，勉強修一堵牆減少溺亡，也因此這裡成了王城少有的無人區。

偏生鄧乾江很熟悉東邊淺灘，輕巧熟路翻過牆壁，撿起一根樹枝開始探路。

他多年來沒來過這裡了，地勢多有變化，可不想溺亡在這裡。

等繞過沼澤地，鄧乾江愣住，他看見鮫人捧著鮫紗望著他，滿心滿眼都是他，唇邊泛著暖意的笑容。

鮫人笑彎了眼，純白睫毛上下煽動，爽朗的笑聲傳至耳邊：「禮物！」

「給你的禮物！」

雙手往上抬了抬，鮫紗舉到他眼前。

鄧乾江心房頓時塌了一角。

微微躬身，鄧乾江接過鮫紗鄭重收好，而後從袖中拿出吃食：「家道中落，想來你唯有我們的吃食沒嘗過了，望你莫嫌棄。」

從袖中拿出的吃食由荷葉包著，打開一股清香撲面而來，荷葉中的米飯顆顆飽滿，蘿蔔丁和蝦仁混合，看上去讓人食慾大增。

接過荷葉和勺子，遠思舀起一勺嚐試，雖然從未嘗過熟食，可對於只吃生魚的他來說，足夠驚訝了。

味覺好似體驗一次奇妙的旅程，得到極大滿足。

鄧乾江在旁邊一直笑臉如靨，靜心等待遠思吃完荷葉飯，才慢慢說：「江中只有你一條鮫人嗎？」

「是啊。」遠思把荷葉摺疊好還給鄧乾江，乖乖趴在他身邊，手肘的魚鰭脫離水軟軟貼在土地上。

提起江，遠思想起東邊淺灘的沼澤地：「青還好像很熟悉這邊？」

眉眼帶著疑惑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好奇，像少不更事的孩童。

鄧乾江望著無邊際的江面，江面靠近岸邊還能看見清澈的水和沙土，可越往深處太陽照不進去，只剩下令人恐懼的黑暗和孤寂。

半晌，他道。

「我曾是一個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