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喝酒，其實灌酒。

沈瀾酒量一般，沈君酌久在軍中，對酒管控的嚴格些，可架不住人灌酒，一小壇下肚就不知東南西北今夕何夕了。

顧思明問了很多關於沈瀾的事，沈君酌雖然喝的麻痹了舌尖，說話含混不清，但他還是連蒙帶猜的整理了幾條。

沈瀾四歲時生過一場病，醒來之後忘記了過去的事情，不過四歲大的孩子能記住什麼要緊事，忘了也就忘了。

沈瀾的生母是誰沈君酌並不清楚，他只記得幼時一家子人都很疼他，少不更事他還嫉妒的要命。

再者沈瀾是個很聰明的人，在沈君酌眼中，自己這個弟弟已經快到了智多近妖的地步。

「旁人文可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沈瀾此人定乾坤自不必多說，他卻是文能提筆斗天官，我泱泱北淵，唯此一人耳。」

等到顧思明想再打聽打聽，譬如沈瀾是不是老王爺親生的時，沈君酌已經睡過去了。

從洛城到盛京這一路，風平浪靜無波無瀾，可謂一路無書，敵不動我也不動，嚴信此人是真難找啊。

鎮南王住到了六年前的那家別苑，君主端的聖明姿態，只說不急，給了三日的休沐假期，家裡自然有下人和沈君酌忙碌著，三個大閑人只管「混吃等死，逍遙快活」就是了。

顧思明想去看看藍清，討教一些事，沈瀾非要跟著，一向沉著冷靜的顧少俠此刻有些慌了。

而且很尷尬。

「顧少俠，這是去哪裡會您的紅顏啊？」

葉子明也跟著嘲諷，「這是去仙人居啊。」

「哎喲，這是什麼紅顏？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的紅顏？」

顧思明抿了抿唇，無奈道，「小王爺，你說話有時還真是難聽得很啊。」

沈瀾聳肩，「笑話，老子說話什麼時候好聽過。」

顧思明忽然停下了腳步，示意葉子明先走，自己則跟在了沈瀾身邊，俯身在他耳側說了點什麼。

葉子明只看到沈瀾頓時羞憤的一副想要衝上去揍人的架勢，莫名奇妙的搖了搖頭。

該哄還是要哄的，顧思明低聲道，「他叫藍清，一會見了…你別生氣。」

「你好像有病。」沈瀾白了他一眼。

仙人居是盛京最大的青樓，日日夜夜歌舞昇平，窮奢極欲極盡奢華，糜爛的不成樣子。

沈瀾嗤之以鼻。

藍清生的很標誌，像是繁華三千世界中一朵遺世而獨立的雪蓮，清新淡雅，猶如神明一般俯視這濁世，看其荒誕的嬉笑怒罵，若以沈瀾的審美觀瞧，他大概會更想和顧思明做個情敵。

他也生了一雙和沈瀾極其相似的眼，淚膜剔透，晶瑩含淚，不言不語時便一副悲天憫人的菩薩模樣。

菩薩和艷鬼，很絕妙的搭配。

顧思明算個屁，踹了他得了。

「來了。」

說話也悅耳動聽，沈瀾倒吸一口涼氣，上前幾步去捧起了藍清的面頰，然後轉頭瞪了一眼顧思明，「你的紅顏我幫你看了，你若沒什麼事就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

顧思明臉色很差，偏偏葉子明還低聲嚴肅道，「該不會這小王爺看上你的解語花了吧？」

「葉子明，別呼吸。」

葉子明噎住。

「小王爺實在是個風趣人兒。」藍清眯眸笑著，「藍清見過沈小王爺。」

「你知道我？」

「王爺進京，何人不知呀。」

沈瀾放下手，輕嘆一聲，「這盛京啊，總是出人意料的。」

「小王爺說笑。」

沈瀾拂袖轉身，拿著手中的摺扇敲了敲葉子明的腦袋，將人拉出了房間，「走吧走吧，我們別處玩去，別打擾顧少俠的美事。」

葉子明出門前還關好了房門。

顧思明很氣，長呼一口氣撩袍入座，藍清給他斟上一杯茶，含笑翩然坐在了人對面，「瞧你這臉色，見到我彷彿吃了蒼蠅似的。」

「不是…」顧思明嘆了口氣，沈瀾是個什麼德行的人，還是知道一些的，「你別放在心上。」

「小王爺看起來很好睡。」

顧思明差點咬碎了自己的後槽牙，隱忍著平復心緒，「不錯，情到濃時免不了說幾句葷話，他總是強撐著連連喘息著回嘴，欺負的狠了還會罵人。」

藍清微笑打趣兒，「好大的醋味。」

「…我說正經事。」顧思明幹咳一聲緩解尷尬，「你二人的眼眸實屬特別，可有何淵源？」

「淵源談不上。」藍清擺擺手，「故事倒有一個，我也是道聽途說來的，顧少俠可有心思聽我講講？」

「求之不得。」

「這可是一段佳話呢。」

曾聽聞有一位亡國的君主，國破之時帶著自己的寵妃逃命，那寵妃便眸中含淚，天生的勾魂攝魄人，君主十分疼惜，二人情投意合，後來亡國之君自刎，寵妃亦要殉情，不成想被敵軍救下，送給了敵國君主。

那寵妃求死不成便忍辱負重，誓要學那妲己，去惑亂朝綱，也最終是隨了她的願，敵國民不聊生，最終揭竿起義推翻暴政，而那寵妃大仇得報，拔劍自刎了。

這種荒唐的故事，加以杜撰，偏生有了一種恢宏的格局，莫名奇妙。

「這故事，是一位富甲天下的客商講與我聽的，他說見到我這眸子，就想起了這個故事。」

顧思明問道，「那這個故事，他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藍清忽然壓低了嗓音，「他曾在南翼行商，聽聞這是南翼開朝國君的故事。」

「…他是起義軍的首領？」

藍清點了點頭，「天道好輪迴，丞相大人曾送過我幾個南翼的奴隸，他們說見到我這雙眸子，讓他們想起了國君的愛姬。」

顧思明微頓，「什麼？」

「南翼的最後一位國君，也有個眸中含淚的愛姬，礙於這個故事，那女子被稱為妖姬，她的出現會禍國殃民，可是南翼國君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惜她，只不過城破那日，國君只顧著自己逃命，丟了愛姬，他最終雖也不得好死，可是那愛姬…」

「如何了？」

藍清輕嘆一聲，搖了搖頭，「遭人姦汙至死，曝屍亂葬崗，骷髏一具，無人問津。」

顧思明聽著，心口發一陣一陣的發寒，轉念一想又問道，「這些事我尚不清楚，你從何處聽來的？」

「他是一位從虎翼軍退下來的將士，喝多了就講一些胡話，聽著倒也有趣，他不常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