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所有千百年一直存在的古老建築一樣，中央軍校現在仍然處於使用中的區域其實不及軍校佔地總面積的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的範圍中，一半是如同舊陳列館一樣的廢棄場館，另一半則是沒有多少人所知道的地下區。

中央軍校的選址在遙遠的很多年前是軍工廠，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所謂的地下區不過就是軍工廠的地下車間。

但是沒人知道塔爾醫生是怎麼做到將廢舊坍塌的地下車間改造成了自己的生物實驗室。

實驗室外層的大門緩緩開啟，陳舊的機械構件免不了生鏽，吱吱呀呀的聲音刺耳難聽。

隨後實驗室里的燈被打開，驟然亮起來的光讓尚夏不得不眯起雙眼適應著。

塔爾醫生煞有介事的在換上了無菌環境中的隔離服，帶著手套檢查尚夏身上還沒有癒合的切口。

「你身體的數據分析已經出來了，等到徹底完成數據建模，我們就可以進行下一個步驟了。」彷彿只是隨口說給尚夏聽，但肯定不會獲得回應。

尚夏的頸部以上部分還被封閉在液體當中，只有時不時冒出來的水泡和豎立在一旁的氧氣刻度才能看出這是個活人而不是一個標本。

塔爾醫生沉迷於將覺醒者的身體切割和研究，這件事尚夏很早就親眼見過，但在此之前並不知道塔爾的行為究竟是獲得了軍隊上層的許可，還是個人癖好使得他違法亂紀鋌而走險。但由於塔爾的軍銜很高，眾人基本心照不宣的認為塔爾的行為是上層授意。

但是現在尚夏可不這樣認為了，被塔爾醫生抓進來那天，塔爾醫生對塔和軍隊現行條例的怨氣可是絲毫不打算藏。最起碼自己被抓到實驗室的事情，上層並不知情。

如果真的光明正大，塔爾會直接把人帶回白塔或者其他什麼保密性質的地方，就像過去很多次做過的事情一樣，而不是如同老鼠洞一樣的地下室，更不會缺醫少藥到需要用市面上的普通止血藥品。

灼燒般的鈍痛再度被喚醒，尚夏卻一動不能動，在不能看到傷口的情況下，不安的和恐懼才是最大的敵人。

但說實話，尚夏並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他曾經見過塔爾醫生將人當作機械一樣隨意的拆分成幾個部件，然後又用機械作為填充物，把四分五裂的軀幹重新組裝，然後人就變成了被機械所趨勢的一個物件兒。

那場面尚夏至今想起來都覺得一陣陣的噁心。

當自己真的面臨那份危險時，尚夏反而沒有了什麼多餘的情緒，甚至在藥液中睜大了雙眼，利用面罩下氣泡出水的速度在心裡計時。

被塔爾醫生抓到時是中午時分，醒來後姑且按照半天時間計算，那就是從夜晚開始算，而氣泡冒出的速度大概是五秒左右，到現在為止，塔爾醫生重置了兩次這裡的呼吸系統。

粗略計算，大概是進來後的第三天。

然後……身體數據什麼的，如果他再幸運一點，地下室的配套設備不齊全的話，應該還要個四五天才能完成。

這幾天塔爾醫生最起碼不會對自己的身體做出無法挽回的傷害。那這些日子就是他自救的最好時機。

尚夏忍受著皮膚被一層層劃開、鋒利的刀刃切斷肌肉帶來的劇烈疼痛，只想著等塔爾醫生取走這一部分的組織標本，就算是又熬過了一天。

他已經不能夠確定塔爾醫生究竟是不是覺醒者了，那天他讓精神體去攻擊塔爾醫生時是隱形的，也就是說只有哨兵或嚮導才能看到。

但是他又能夠確定的是，塔爾原本一定不是哨兵或者嚮導。

尚夏的好友阿比斯是無論哪個宇宙時期數量都很稀少的媒介型嚮導，阿比斯可以用自己的平衡素安撫所有嚮導，也可以模擬某個嚮導的平衡素作用於該嚮導的哨兵。當然媒介型嚮導最最突出的是可以使用自己的能力感知到其他人的能力類型。

塔爾醫生熱衷於他們的身體數據，把一群人都當成可以複製粘貼的機器看待，這件事大家都清楚。

尚夏腦海中突然跳出在很久之前他和阿比斯私下聊天時，阿比斯開著玩笑說，塔爾醫生怕不是太嫉妒我們這些覺醒者，所以才拼了命的要數據，難道是想把自己人工改造成能力者？

現在來看，塔爾醫生應該是已經把自己改造成功了，不僅成功，還獲得了跨越式「進化」。

不僅有了敏銳的五感，看到他人精神體的能力，還有了強悍的恢復力以及情感壓制的能力。

他將哨兵和嚮導兩種身份能力一起融合在自己身上，就像個變態的瘋子。

套在腦袋上的球形容器卸了壓力，刺激性很強的藥液被抽幹，塔爾醫生在一旁實驗台上保存好了剛從尚夏身體上取下來的組織成分，轉身把容器從尚夏脖子上取了下來。

「你真的擁有一個很好、很好的身體。」塔爾醫生捧著培養皿中的肌肉組織，神色近乎癲狂，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好像再也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從自己的世界裡醒來。

「尚教授，你絕對不可以，辜負你的身體。」

「白豹嚮導……」塔爾醫生劇烈的搖著頭，「不，不不。你不該是白豹嚮導，你應該是自己的哨兵、自己的嚮導。」

「你的身體的作用應當被發揮到極限，你怎麼可以只滿足於做那個蠢貨的嚮導！」

尚夏不願去看他，咬牙閉上眼睛將頭偏向一邊。

只滿足於做嚮導？

不是所有人都有哨兵的勇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將自己的生命毫無保留的交到另一個人手上，但哨兵們卻不得不成為哨兵、不得不將自己的生存交到嚮導的手上。

受制於人。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哨兵的概念時腦子裡蹦出來的唯一詞語。

他們因天生的強大能力而不得不背負更多沉重的責任，嚮導是唯一可以一路同行並肩直到犧牲那刻的人，縱使這樣，嚮導也沒有辦法替他們的哨兵承受更多。

尚夏並不想理瘋子。

奈何瘋子將儲滿藥劑的針管抵在了尚夏手臂上。

「你想要我也有哨兵的能力嗎？」

許多天只依靠營養液活著，尚夏開口時才發現自己此時已經脫力了。

「不，」塔爾醫生搖著頭把針管撤了下去，尚夏卻絲毫不敢放鬆，微閉著眼睛，心裡已經在盤算自己和塔爾的精神攻擊到底有多大把握。

「你現在還不能再次『進化』，我還需要抽取你的血液，製作成新的藥劑，這樣你的力量就可以被你的後輩們所擁有。」塔爾醫生看上去戀戀不捨的放下針管，像是怕自己失控破壞掉尚夏的「新鮮血液」一樣，帶著幾分慌亂跑了出去。

外層大門的聲音再度響起，地下供電線路關閉，燈光緩緩變暗，實驗室又是一片漆黑。

尚夏這才鬆了口氣，雖然四肢還是不能動，但是頭不再泡進液體中讓他感覺好了很多。

漆黑里，精神體緩緩出現，冰涼的指尖被卷進一片濕暖當中，獸類的呼吸急促而灼熱。

「主人感覺好一點嗎？」

尚夏掙扎著動動手指，帶著它的口水摸了摸狗頭，「如果我真的被老變態改造成不人不鬼的模樣，你可怎麼辦。」

「似乎那也不錯，我覺得白豹的尾巴就很漂亮。」黑犬搖了搖尾巴，毛茸茸的大尾巴，看起來真的不如白豹威嚴。

「話也不能這樣說，萬一到時候你尾巴沒變樣，但是身上有了花紋呢？」尚夏知道自己的精神體一向以沒有一根雜毛的黑亮皮囊驕傲。

「主人還是先想想自己再和我討論斑點和尾巴的問題吧。」黑犬習慣性的卧到了尚夏腳上，不再開口打擾主人。

尚夏有些無奈，除了等哨兵回來發現自己失蹤外，就只有再等一些日子，等那個瘋子要對他進行徹底改造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