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能否趕回去參加葬禮，李唐沒有想。

九人小隊沒有耽擱，找來了一輛馬車，立即出發。鄭獵戶留在李唐身旁，同她一起看眼前威嚴大氣的恆世派化為廢墟，連磚都被砸平堆不起來。

嗡鳴聲越來越近，李唐用耳朵都能聽到，無數翅膀煽動的聲音。待一看過去，所有的樹木草棵上都蓋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蝗蟲。

「啊，你看那。」身後有士兵略顯驚訝的聲音，李唐轉身看向他指的方向。

是被碎磚爛瓦覆蓋，已經不見曾經輝煌大氣的恆世派。那士兵指著的方向，蝗蟲趴地像個小山堆，還不斷往裡面鑽。

「眾將士聽令，準備出發，保衛良田。」李唐將已經掉下來的面巾徹底扯掉，反手一揚，扔在了那片廢墟之上。

這飛蝗過境是老頭子逆了天道的下場？或者說，這是成死在此處的天罰？李唐沒再想下去，汝爻也跟她說了那個算命的胡說的那幾句話，神仙轉世麼，那總有再見面的一天。

雲層之上，依舊是一身紅衣的月老。扒在雲邊往下看的伍六眼睛放光，九哥哥真是愈發帥了，九重天上第一帥。

月老看著李唐翻身上馬，號令千軍，抬手在眉心捏了捏。看來玄棠回來的日子，還要等等。

他還真想認識認識那位成為變數的神仙，讓李唐在凡間枉死一次都不願，這是將戰神看成了嬌滴滴的弱女子？

「誒。」伍六起身，撞了下月老的胳膊，「你不是說來讓我看九哥哥怎麼升天麼？帥升天？」

月老扶額，不想說話，心累。

李唐帶著鄭獵戶一路挑了些有村子的地方走，他們直接去了倉渝州邊境的一個村落。下馬的時候，就見村子裡一片慌亂。

李唐讓帶領來的兵馬去幫助百姓收東西，再負責安撫。撇下鄭獵戶，自己一個人騎著馬穿過了村子。

這個村子已經是在倉渝州邊境，穿過村子前面的那條路，就是另一個州。李唐想要去看看，這蝗災到底蔓延到了哪裡。

大寬馬路，兩邊都是良田。李唐一路走過去，看到不少百姓站在地頭抹眼淚。飛蝗過處，顆粒無收。

只消一眼望出去，李唐就看到了，臨州並無蝗災。

次日，李唐收到了李驊的來信，信中說海亳州已盡數收歸，還說大軍都在等她回去慶功。

蝗災來得突然，再加上動蕩過後物資匱乏，這場蝗災足足到了半年後才得以平息。好在李唐帶領兩千軍馬坐鎮倉渝，才沒有再起禍端，已經稱帝的伯泰每月一封嘉獎送到倉渝州。

七個月後，李唐班師回朝。此時天下已定，伯泰將在五個月後登基為皇。屆時，李驊等一眾人論功行賞。

鄭獵戶和李二帶領兩千軍馬先行一步，李唐上了摺子，改道去了趟海亳州。在離京城十里處，李唐趕上大部隊，總算是沒有給別人留下話柄。

「李唐！」剛到京城外的軍營，李唐甚至還沒有去跟李驊報道，就聽到一聲驚喜過望的聲音。

跳下馬，神態輕鬆的看向來人，「謝藍，好久不見。」確實已經好久，誰也沒想到她去接成，一去就耽擱了七個月。

當晚在軍帳中大擺宴席，海亳州一戰的慶功宴還是等到了李唐。若不是她隻身引走吳蘇明，又有當斷則斷的氣勢，十五年前的慘象會不會重現真說不準。

李唐個頭又高了些，長發高束，那雙丹鳳眼凌厲且明亮。不知是因為成的死，還是因為倉渝州的七月曆練，她愈發沉穩了。

宴席過後，李驊、李唐、軍醫連帶著余策謝藍和汝爻，都聚到了一個軍帳里。撤下酒，擺上了茶，不無感慨。

「如今天下已定，而父親年事又高，當歸則歸。」李唐說這話的時候，竟然比在座的其他人都顯得老成。

李驊絲毫不見老態，馳騁沙場二十年的鐵血將軍還能再戰，卻已不願再戰。「唐兒說得對，我老了。」

眾人嘆氣，如果將軍這語氣能再軟些、聲音能再低些就有那麼一點像真的。

「想來李校尉是不嫌棄老頭子我的，就算嫌棄我可也是要跟著去的。」每逢重要節點，軍醫的動作向來不慢，立馬就接過了話頭。

汝爻自從傷好後，就留在了軍營中。李驊沒有掩蓋他的貢獻，按照李唐吩咐給余策的，在報軍功時將汝爻的名字寫在了最前。

班師回朝後，汝爻常被伯泰叫在身邊。無論定都還是登基，都由汝爻卜算過之後再做決定。

「你找我有事？」李唐留在最後，看向同樣磨嘰的汝爻。他們只在七個月前匆忙見過一面，但汝爻的恩情李唐是還不上了。

汝爻那副書生樣依舊在身上，就是更顯得清冷疏離。他用手指摩挲了幾下茶杯，「李校尉，你說我應當如何？」

方才幾個人熱烈討論歸隱何處時，汝爻一直沒有插話，李唐就注意到了。李唐人坐在軍帳中，指了處方向。

汝爻有些疑惑，不懂，「李校尉是何意思？」

她在回來的路上看到過，在離京城不遠的地方有兩座山，指的方向便是那兩處。李唐說：「如今天下太平百廢待興，對皇上來說，將軍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要。」

汝爻眉頭一皺，臉崩得死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泄了氣一般露出笑意，「還是李校尉看得明白。」

「無論先生是何身份，李家莊都會與先生交好。」李唐這句話，算是又給汝爻了一顆定心丸，抱拳謝過。

等李唐離開後，汝爻也出了軍帳，看向李唐指的那個方向，目光卻有些散亂。

七個月前攻破海亳州之後，汝爻的身體發生巨變。他竟然血中帶毒，能讓生靈凋萎。

這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軍醫，從那日起也沒有再給他治過傷。與這變化同時，汝爻本來用得磕磕絆絆的占卜之術，茅塞頓開。

再看遠處那兩座山，汝爻低頭笑了。既然這是李唐點的，那他便守著。神仙轉世的說法，誰知道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