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答案即便是意料之中，顧峰也依舊覺得有些沮喪。他當然知道窺命耗費的是窺命之人的壽命，他也想過黎徹會直接拒絕，因為之前的老祭司就直接拒絕了他，但他沒有，他甚至說有東西可以換他的命。

祭司在這個國家的地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皇叔不必聽命於他之外，想要什麼得不到？顧峰想不到自己可以提出什麼讓黎徹心動的條件，幹脆緘口不言。

他看著黎徹，希望他能自己提出他想要什麼，但是黎徹沒有遂他的願，而是繼續向前走著，直到進了至聖殿的大門，自始至終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

關上大門，四個與外面一樣裝束的聖衛軍單膝跪立，朝著黎徹喊了聲少主，黎徹抬手示意他們起來，走上前疲憊地坐在神座上。白子煜去取藥了，想來接下來的一周都見不到人，水池裡的水還沒換，他還能靠這水撐三天。

「少主，鐘聲響了。」

黑衣人附耳在黎徹身邊輕聲說了一句，隨後四個人一同進了內殿，留黎徹一個人坐在外面對著正中央的神像發獃。神廟的鐘聲一響，意味著三天的倒計時從這一刻開始，三天後，他就是這個國家的祭司了。

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黎徹脫下禮服換上一襲白衫，在大殿中走走停停，仔細觀察著這殿宇中的每一處，他不需要祈禱，他不需要神的眷顧，他也並不想為了神「說話」，他會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為有些事需要他去做，為此，他有完整的計劃。

他有些好奇，曾經的那些祭司，他們在這三天里會做些什麼？至聖殿始終是祭司的住所，在這裡，黎徹能感受到家鄉、家人的親切，他知道這裡所有的祭司都來自他的家鄉。他躺在地上，看著大殿上空金碧輝煌的琉璃瓦片，雙眸再次泛出空靈的藍色，回憶那隻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見的獨特風景，和他父母的容貌。

黎徹來自十分富饒的地方，用外人的話來說，他們腳下踩著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金子做成的，他們的房屋每一塊都是用玉石堆砌的，那裡住著他至親的人，他的父母和他最愛的哥哥。

他回憶起才剛記事的時候，哥哥每日忙得腳不沾地，上上下下的大事都需要他操持，這是父親鍛煉他的方式，但他的哥哥每個星期都會抽空來他的房間看看練習祭術的他，帶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給他講一些新鮮的見聞。

六歲之前，黎徹幾乎從未出過門。

感覺到有外人進入至聖殿，黎徹眨了眨眼，眸光中的淺藍色完全消失，他還沒來得及起身，一口鮮血便從口中溢了出來，從後面翻進來的齊明岳正好看到這一幕。

「黎徹！」

齊明岳情急之下喊了他的名字，連忙上前查看他的情況，黎徹的白衫被血染得鮮紅，他看了看齊明岳，笑著抬手抹掉嘴角的鮮血搖了搖頭，被聲音驚動的四個聖衛軍的人在看到齊明岳後又走回了內殿。

「沒事……習慣就好了，你怎麼來了。」

「你之前要我來送吃的，安撫好父皇我就來了，你這是怎麼了？」

齊明岳簡練地說著，用袖口幫黎徹擦幹凈下巴和手上的血，一把抱起黎徹將他放在了神座上，黎徹握住他的手腕，撐了一把坐起身，靠在神座上微微喘息著說道：「算了些事情，這是正常的，你們皇室用祭司這麼多年了，沒見過祭司耗壽什麼樣嗎？」

這一句話可把齊明岳給問住了，他長這麼大，從來都是聽說祭司有多厲害，有多威風，真正近距離接觸可是從去請黎徹那天才有的。他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將懷裡偷藏著的點心放在桌上。原本他有話想問黎徹的，可看到祭司窺命是這幅下場之後，他有點猶豫了。

黎徹見他有話要說，伸手捧了一掌清水湊在嘴邊洗凈血跡，長舒了一口氣才開口問道：「你有話要問？不如直說。」

「是這樣的……父皇他……」

「皇上病了。」

齊明岳聽到黎徹的話先是愣了愣，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過很快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驚訝毫無道理，黎徹是祭司，這點事怎麼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是的……父皇病了，其實幾日前父皇便病過一次，太醫說是傷寒，不出幾日便會病癒，剛剛祭典前卻有人來報說父皇昏過去了，到現在還沒醒。」

黎徹看著齊明岳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眸中重新泛出藍色光芒，不過很快被齊明岳制止了。

「三天！三天過去再查無妨，你一定要把這三天挺過去。」齊明岳一把握住黎徹的手腕生生打斷了術法，他發現他原先的想法太過於幼稚了，看到黎徹吐血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打消了讓他幫忙的念頭。

黎徹眸色深沉地望著齊明岳，不留痕跡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點了點頭，目光瞥向一旁立柱的後面，危險地眯起了眸子。

「我身體已無大礙，如果沒有別的事，太子殿下請回吧，時間長了難免遭人猜疑。」

「其實，還有一事……」

齊明岳吞吞吐吐地低下頭，並沒有發現黎徹目光的異樣。現在這個狀況他都不知道怎麼跟黎徹開口了，太傅昨天夜裡突然暴斃，現在父皇又病重，他想拉攏祭司幫他主持大局，能讓他最近代理政務時好做一些，但恰逢祭司換屆，新任祭司剛剛上任，根基不穩，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黎徹收回目光便看見他一臉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太傅薨了，你莫不是想找我做你先生？當初你來請我時我說過，皇宮水深，太子殿下不如找個值得信賴又有權勢的大臣幫忙更方便些，相信你太子之位能穩坐這麼久，想必是有些根基的。」

黎徹站起身走向剛剛看的柱子的方向，邊走邊解開染血的衣衫，背對著齊明岳將柱子旁露出的一片衣角遮擋了起來，又側過臉補充了一句：「我既代表神，自然是不會站在任何一方的。」

「……知道了。」齊明岳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皺著眉從後面翻了出去。看見他徹底離開之後黎徹放下手，從柱子後面把之前碰到的那個小孩子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