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路上平穩行駛著，很快在祭司府門前停了下來，白子煜來叫他下車，卻發現齊明睿靠在內里睡了過去，睡得很不安穩，他輕手輕腳摘下他的面具，那張疲倦的面容上滿是淚痕。白子煜忍不住勾起個苦笑，伸手打橫抱起了他。

十年前他們所有人被迫妻離子散，鐵蹄踐踏著他們國家的土地，刀劍掠奪著他們親人的生命，而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所親所愛的人一個一個倒在面前，龜縮在家，匍匐在地，被迫一字一句說著背叛信仰的話語，他從黎徹兄長的屍體下將黎徹扒出來，帶著他跑了幾天的山路，靠跟著跑出來的一群人打獵挖草為生，終於來到這，來到這片國土。他們在邊陲的小鎮躲了十年，休養生息十年。

他們是被迫，而他懷裡這人卻是自願。自願用母親的性命換他後方高枕無憂，不用擔心日後行事敗露遭人拿家人性命威脅，寧可生生砍掉自己相依為命的羽翼也不會讓她獨留這幽幽深宮，倒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白子煜抱著他邁過高高的門檻，卻因為跨步動作驚醒了齊明睿，齊明睿怔怔地看著白子煜那張怖人的黑面具，意識到自己臉上已經沒了面具遮擋連忙伸手擦拭著臉上的眼淚，轉過頭去。

「謝謝，放我下來吧。」

白子煜眉梢一挑將他放了下來，大步走去內廳與一早穩坐在梨花椅上喝茶的黎徹復命。齊明睿跟在他身後環視一圈四周，見到黎徹時腦子空了一瞬，作勢要跪，黎徹滿帶笑意地看著他阻止了他的動作，重新扣上面具微微側首吩咐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四殿下看茶。」

「是。四殿下請坐。」

齊明睿坐在一旁，剛要說話同樣被黎徹制止了。他有太多的疑問了，他想知道為什麼新上任的祭司會知道他有這樣的想法，會提前準備得萬事大全，更想知道祭司為何會幫他，現在，他不讓他說話還不讓他謝他救命之恩，究竟是要做什麼？

黎徹一搭杯蓋將茶盞放在了桌上，緩慢摩挲著指腹看向齊明睿，溫笑著開口。

「初次見面，本司是這新上任的祭司，聽聞四殿下身體不是很好，祭典之時連不足二月的七公主本司都見過了，唯獨沒見三殿下與四殿下，這才命人請殿下前來，喝喝茶賞賞月。早些時候聽太子殿下說四殿下要請命出征，這不，今日不抓緊機會，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上一面了。」

他開口時正巧白子煜端著茶進來，齊明睿接茶的動作一頓，又僵硬地接下來對著黎徹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個笑容，回道：「是，明日晨時我便出發，之前一直病中不能參加祭典也未曾給祭司大人送來禮物聊表心意，實在是我的疏忽。」

「四殿下多禮了，四殿下在宮中的生活被皇後打壓得不成樣子，心裡惦記著給本司送禮本司也不會收的，倒是寧妃娘娘……」

黎徹收回目光看向杯盞中的茶水，沒有繼續說下去，恰逢外面一人跌跌撞撞跑進來，被院子里的聖衛軍攔在了院子中，內廳的門並沒有關，正好能讓黎徹和齊明睿一齊看見那人跑進來那副狼狽模樣。

「祭司大人！寧妃娘娘薨了！」

「你說什麼！」

齊明睿看了一眼黎徹，猛地站起身朝門口走去，眼裡的難以置信看得白子煜差點以為他真的是剛剛知道，心裡不禁暗暗佩服起這個病秧子。當然，齊明睿的表現也並沒有讓他失望。

「你再說一遍？」

「回四殿下，寧妃！寧妃娘娘薨了！」

宮裡來傳訊的太監話音還沒落地，便見齊明睿腳下一虛靠在屏風上，一雙眼通紅直瞪著來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生是沒掉下一顆來，白子煜看著，不動聲色地轉過臉去，相比自己的親人故去，他發覺他更看不得他人親人故去後的傷心面孔，實在太勾人動容，倒是黎徹，眉頭緊鎖看著齊明睿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又不言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屏風經不住齊明睿這麼一靠向側倒去，白子煜眼疾手快一把攬住齊明睿的腰防止他跟著倒下，又立刻回頭看向黎徹，黎徹依舊沒有說話，指尖敲打在木椅上發出細微聲響，不知怎麼回事，白子煜覺得他在等。

「母妃他……怎麼去的？」

「太子殿下已經去查了！估計再過些時辰就有消息了！」

「好了，你下去吧，沒瞧見四皇子身體不好嗎，告訴太子殿下，就說本司知道了，還請他秉公處理此事，莫寒了臣子的心。」

黎徹冷不防地出聲打斷了小太監的話，示意白子煜把齊明睿重新扶回椅子上來坐，又命人將倒塌的屏風搬出去處理掉，關上內廳的門這才悠閑地抿上一口茶，悠悠開口：「做事前不考慮後路，四殿下覺得太子殿下會查到些什麼？」

「這……只要祭司大人不說出去，想必查也查不到我這裡。」

「四殿下臨行前，本司再送你一份大禮。」

皇宮裡此時已亂了套，御前侍衛將清風殿上上下下查了一遍也沒見有任何蛛絲馬跡，只有寧妃的宮女說寧妃娘娘說過，晚些時候皇後會來，可出了這麼大的事也沒瞧見皇後來。齊明岳還未出言調查，身後一個侍衛湊上來低語一番，眾人便見齊明岳的臉色陰沉下去，擺袖冷哼一聲：「去皇後那。」

「外面這是怎麼了，怎的這樣吵？」

「回皇後娘娘，寧妃薨了，聽說是讓人給毒死的，太子殿下正帶著人徹查此事呢。」

「這後宮裡還有敢幹這事的呢？查出來倒是要好好賞一賞，再怎麼說也是勇氣可嘉啊。」皇後接著燭光看著自己新染的指甲，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一樣喃喃自語道，「皇上一病，選秀事宜都已耽誤了，這宮裡又沒有新人，哪兒來的這麼大膽的賤人？琉珠，去把下午那封信拿過來。」

「是。」

琉珠前腳剛出大殿就見另一個小宮女跑來稟報太子殿下來了，皇後命她快請齊明岳進來，卻見他已經邁進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