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不方便，以後這種事讓十六來就好了。」是十六來了。

他扶慕成雪坐下。

「我習慣一個人了。」慕成雪道。

十六道：「那可不好，一個人會孤單的。孤單就會想哭。」

慕成雪噗嗤笑了一聲：「你是聽誰說的？」

「一個笨蛋，從來都不知道我心意的笨蛋！」

慕成雪想看書，可是他看不了，於是他便道：「十六，讀書給我聽吧！」

他感覺到十六坐在他的對面。

「師叔要聽什麼？」

慕成雪笑了笑道：「我離開了太久了，想聽一聽長青山發生的故事……」

「好……」

就這樣，十六每天都來給慕成雪讀書卷。他的聲音很溫柔，慕成雪總感覺在哪裡聽過，他曾經問十六，他們在哪裡見過。但十六總是支支吾吾道：沒有，從未見過！

「十六，你知道以前那個叛門弟子的事嗎？」

「啪！」書卷掉在了地上。

「怎麼了？」

十六揀起書卷：「沒什麼，不小心。十六入門時日尚短，不知道那件事。」

「哦，原來如此。」慕成雪覺得一直坐著腿有些麻，他自己站起來想走卻差點摔倒。

十六又扶住了他。慕成雪笑了笑道：「這點事我都做不好，讓你見笑了吧！」

十六：「沒有。」

慕成雪道：「十六，扶我到床上去吧，我想睡一會兒。對了，我有一術為離魂術，可入夢。在夢中，我可以看到你……」

十六的手開始顫抖起來，「抱歉，師叔，十六突然想起來還有別的事沒做完……十六……先告退了！」

他把慕成雪扶上床後便匆匆離去了。

「……」

慕成雪夢見了自己掉入了忘川河，那種窒息的感覺在南靈的時候他感受過一次。可是他還夢到了自己沉入了深海，那種感覺比窒息要難受得多。難道是因為離魂術的緣故。

他彷彿忘記了許多事情，他最後的記憶停在了墜入忘川河的那一刻。他好像渡過了忘川河，走過了奈何橋，只不過記憶中的那個人的模樣很模糊，他拚命地想看清，可是越看就越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慕成雪睡不著，他披上衣服出去了。夜鳶的聲音響起了，應該是晚上了。他想摸著去外面的。結果一雙冰冷的手又抓住了他。

「十六，是你嗎？」

那人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嗯」了一聲。

「為什麼，你一直在這裡嗎？夜應該很深了。」

「……」他沒有說話。

慕成雪握著那雙冰冷的手：「夜裡很冷吧，進來吧！」

十六停下道：「我被罰了！今天晚上我不睡覺了，我陪著師叔。」

其他門的事情，慕成雪不會輕易管，也不會管。他道：「你犯了什麼錯？」

十六就這麼站著，不回答他的話。

慕成雪道：「算了，看你這幾日的份上，我允許你在長生閣留一宿。」

「聽你的聲音，應該有十六七吧，為什麼總不會照顧自己，你的手上次就是那麼的冰。」

十六隨著慕成雪到了長生閣：「師叔，我天生就是這樣的，暖不了的……」

「怎麼會，只要是人都會被暖的。除非你不想要那份溫暖。」

「可惜，沒有人給我那份暖。」

慕成雪把他的手塞到自己的披風裡，「怎麼樣？暖和一點了嗎？」

「嗯！謝謝師叔。」

「……」此刻，慕成雪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這個孩子比他自己要好得太多了。

「師叔！」

「十六！」

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來的。

「十六，以後你不用在其他門下打雜了。就來長生閣服侍我吧。你師尊那邊，我會給他說的。」

「不，不要！師叔不要跟任何人說。」

「又怎麼了？」

十六：「……」

慕成雪：「你師尊應該快回來了。」

十六道：「這麼快嗎？」

慕成雪納悶心想道：嫌師尊回來的太快？作為門內弟子會這樣說嗎？

但他立刻打消了這個顧忌。長青山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進進出出的。況且十六的身上除了靈力外沒有一絲魔氣，就算他再怎麼懷疑也沒有用。

「十六，我問你，你是不是長青山的弟子？」

十六道：「師叔為什麼會這樣問呢？」

慕成雪：「你很奇怪。為什麼想要照顧我？」

十六沉默了片刻道：「一開始我就說了呀，因為我想見師叔。」

慕成雪：「……為什麼想要見我？」

……

十六不說話了。慕成雪在等著他的回答。

十六：「師叔，弟子實在累得不行了。可否許我現在睡覺？」他扯開了話題。慕成雪曾經在長青山上修行了千年，可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像十六這樣的弟子。十六是想說什麼，可是他沒說出來……

慕成雪不是個尋根問底的人，得饒人處且饒人。

「睡吧。」

十六把他扶到床上後，就要走。

慕成雪問：「你不是要睡覺嗎？」

十六道：「弟子怎敢僭越？弟子睡地上就好了。」

慕成雪道：「沒關係，我的床可以睡兩個人。」

十六推脫道：「這於禮不合。」

慕成雪生氣了：「堂堂男兒，怎麼磨磨唧唧的，難道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難道要我去睡地上？」

十六道：「不不不！既然如此，十六多謝師叔了。」

慕成雪若是在以前絕對不會讓一個人和自己睡一張床。但他總覺得自己做過這樣的事……

今天他不知道怎麼了，竟會在這個弟子面前這樣做。或許以前是他活得太謹慎了。現在才是他最想做的。他起碼活了也快兩千年了，雖然還是十七歲的模樣，但已經都一把老骨頭了。他實在說不出自己因為失明而怕黑。

十六小心翼翼地睡在了慕成雪的旁邊。

他盡量不碰到慕成雪。慕成雪把他往自己這裡拽了拽：「有的是地方，你為什麼那麼拘束呢？難道想要從床上滾下去嗎？」

十六的臉漲得通紅，他的心怦怦直跳。這是他第一次與慕成雪身份的那個他睡在一起。他以為這輩子他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去親近他。可是他現在卻輕而易舉的就做到了。

可是他現在想狠狠地打自己一頓，他就這樣僵了一晚上，什麼動作也不敢做，生怕惹慕成雪不高興。

他等了這麼多年的人就躺在自己身旁……

可是，他什麼也做不了，也不敢做。他想讓慕成雪記起他，可是卻不想讓他痛苦。與其憶起，不如就這樣，就這樣守在他身邊……

這份溫暖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