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月迷津渡
小說: 論謀 作者:怕鹤 字數:3350 更新時間:2021-06-29 21:21:54
幾人慌慌忙忙的趕馬車到了劉府,竟只用了半日,蕭寧心急,還未待巧娘設下馬凳便跳下了車,觸地時還打了個趔趄,劉白桑罵他了句:「和個慌腳雞似的,往後做的好什麼。」說罷忙叫巧娘設了馬凳自個兒坐在馬車上,先將許易斜抱著,蕭寧穩了身又一腳踩在凳面上,見一切都穩妥才敢小心地把許易給接到了自己懷裡。
清風被趕去收拾屋子,巧娘則應了劉白桑的吩咐去取了梅花酒。
許易被安置絲衣苑其中一個內閣小園中,名為「倦客園」,裡邊不過幹過潮也是正到好處,巧娘怕許易冷又將琺琅手捧放在許易衾內捂著。
蕭寧挪了把圓凳眼巴巴守在許易邊,時不時摁個被角,捂著手探個溫,見許易面色潮紅但手腳冰涼,便急囔道:「巧娘,那梅花酒溫好,先拿來袪袪寒罷。」
「這溫酒也得許些時日,小火溫燉出來的才不傷脾胃,公子怎麼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呢。」巧娘用帕子抹去了許易額上的虛汗,「我如今怎麼忙得過來,清風也不過一小孩幹不了重活,讓姑娘把六福給接了來好歹能幫我一把。」
「姑娘也在理,那把經笛姐姐與六福也一同接來做事吧。」蕭寧只顧著許易:「先生醒來見了六福也安心了,如今那太子的事也先擱置著,讓先生好好修養才是要緊。」
「公子糊塗了不是?經笛正病著,前些日子剛來討過藥酒。」說罷,巧娘見他這呆樣只得搖頭嘆息。
他們前腳剛進,秦晨後腳就慌急火燎的趕到了,巧娘聽見了便撩了簾出了內間,見了是他便一邊幫著卸了他的織錦披風,一邊輕聲罵著:「動靜小些先生可在睡著,公子從外邊來的也不知沾了多少濁氣,可別污了這兒。」
「藥酒可溫上了?便用上月白桑姑娘釀的梅花酒,性子也溫和。」秦晨接過巧娘的手捧在外廳站了會兒,呼哧呼哧的喘著氣:「我爹已經去請了太醫,等會兒便到了,這正月是過了,但還是寒春,比盛冬還冷,巧娘,好姐姐,賜口熱茶給我罷。」
「去,真是越來越落了俗套的人了,姑娘這兒哪有這麼便宜的茶,多的是陽羨茶,青鳳髓,得沏個幾次才能入味,梅花酒也溫上了,待會兒便可端來,你湊合著先喝點。」巧娘隨便揀了件斗篷披上,點了點秦晨的額頭怪嗔道:「哼,你們啊你們,一個個都不中用,痴的痴,呆的呆,派你們做事不如去叫那四條腿的王八來的正經。」說罷便扭著身走了。
蕭寧曉得是秦晨來了,便撩開了蝦米須簾,瞧了眼許易才慢慢的走了出來,秦晨扶他肩讓他坐下,「你面色同死人一樣,可別倒下了。」
「我駁了聖面,姑姑可沒怪罪?」
「怎麼會呢,皇後也可憐先生,說白連累了一個好人,特地給我了隨身帶著的安神丸和八珍丸,囑咐讓先生醒了好好服下。」
這時清風正好端酒進來,見蕭寧面色不好,便將酒放下,解下腰帶上別的一口玲瓏小瓶裡邊盛著清神的柑橘花香膏,便湊到了蕭寧鼻下讓蕭寧緩了緩神,蕭寧有氣無力的笑道:「乖兒,你先別管我,去把酒給扇涼些,待會兒別燙著了先生。」
「曉得了,曉得了,如今滿口滿腦全是先生,怕不是要呆傻了,活像入了魘,不知是衝撞了哪位貴人,明兒請個道士給公子除除邪祟。」清風抱怨完了,便取了把團扇小心給酒扇著風,一面還得照看著蕭寧。
秦晨瞧著天色,在屋內急急地來回趟著,手指測算著心想也該到了時候,這時敬國公先乘著頂小轎到了,秦晨連披風都沒來得及裹上便上前去迎。
敬國公秦君酒,如今也是一副深山老道的作派,鬢髮蒼蒼卻也不失風采,扶著秦晨的手,指了指後邊:「太醫們在後邊的轎里,我請了幾個認識的熟人也好放心,懷安如今如何了。」
「不見好,幾人都服侍著,爹,蕭寧在,待會兒說話可別出了什麼錯,詞用的也別顯熟,注意些。」秦晨叮囑道。
「我瞧這說了也犯不著什麼,本便是兒時的故交,只不過是懷安自己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罷了。」
「哎呀,您且仔細的說話吧,且不說倒時先生好了,您這張嘴又把他送走了,再說蕭寧本就是個痴情種,一禍至兩家,這又何苦來呢。」
「罷罷罷,我是個老人家了,揣摩不了你們的心思。」
太醫們都到了,劉白桑接了六福回來,見人多便讓六福同清風去絲衣苑內林玩會兒,太醫們剛想入內間被巧娘給攔住,各上了杯茶:「各位祛祛寒吧,別把外邊的寒氣帶給了病人,各位別嫌棄了。」
蕭寧拉開了簾子迎他們進內間,他們一個個把脈診斷後面色沉重各立一處,蕭寧忙問:「可是有什麼事?」
「這先生是顏面潮紅,脈搏快卻弱,又在發高燒了,手腳冰得青緊,想是洋金花食用過了但並沒有致死的劑量,在當時只讓先生頭暈幻覺,主要是受了牢中的寒氣,還有這皮膚上的口子,好在是白桑姑娘及時用藥酒擦了用了紗布包起來才沒有什麼大礙。」
「所以不傷性命?」蕭寧急著問道。
「不傷,只怕難調養留下病根。」
見蕭寧忍聲吞淚的望著許易,敬國公忙拉著秦晨上前安慰:「不怕,這蕭家,劉家,秦家,太子的家底無論是什麼樣的珍貴藥材,哪怕是神仙的妙藥也用得的起,不怕養不好的。」
太醫們討論了一番,輪寫了一張藥方道:「那先這樣,綠豆衣三十三錢,銀花十六錢,甘草四十一錢,得用水煎服多次用,去了這金洋花的毒性,再是用藥酒調養,這在下便不多嘴了,白桑姑娘可是行家。」
劉白桑點頭吩咐巧娘取了三兩銀子給了這三個太醫,又道:「這天色近晚,我便不親自送了,讓巧娘送各位出去。」兩邊各作了揖道別,巧娘又取了三吊錢打賞轎夫吃酒,屋中人各散去,秦晨送走他爹後自個兒去了絲衣苑內林戲耍。
如今屋中只剩了蕭寧一人守著,熄了三豆燈,只點了床頭一盞,這時許易覺得耳邊有響動,那聲音似在水裡游著又似在火里燒著,他便開口了想喃喃些什麼,又因喉嚨腫脹所以難發聲,只能「咿呀」,「啊呀」的出些碎音,雙手無邊的摸索著被面,反被一人給捉住。
蕭寧見他好不容易有了反應,心中欣喜,忙問:「先生,先生可是好些了。」
許易睜開眼,看到蕭寧正捂著他的手,見他眼底微紅,便小聲問:「公子可是為在下哭過?」
「便是哭盡了所有的眼淚,傾了性命,為先生醒了也是值得的。」蕭寧掩面擦淚又將許易小心扶起,趕忙點上了其餘三豆燈,揀起外袍為許易仔細披上。
這時巧娘正端著剛煎好的藥走了進來,見許易醒來便歡喜了,「真是念了許久的阿彌陀佛才盼著先生醒來,再不醒來這蕭公子可要瘋了,先生快把醫生開的藥服下,再喝了這白桑姑娘的梅花酒去寒清口。」
蕭寧接過巧娘端的藥,先一指碰了瓷蓮碗的邊沿試熱,覺得合適才敢用小銀勺一點一點的舀給許易,許易低頭欲行禮致謝且被蕭寧用眼給止了住,:「先生怎麼要與我生分了?」
許易無奈的笑笑,不作語,藥喝完後巧娘又端了一小碗溫酒來,一朵精巧的銀梅浮在澄清的酒液上作為裝飾,下肚後,手腳漸暖。
許易見蕭寧許是在圓凳上坐了很久,便不忍,捧著手捧向里挪一些位,示意蕭寧上來窩著,蕭寧
受寵若驚,笑著同許易一處被子里坐,巧娘見了便笑嗔道:「怎麼光許他上來,不邀我?我如今也是白效力了,明兒便歸家去。」
「姑娘辛苦,上來一處窩著吧,這寒春凍的人直發顫了。」許易道。
巧娘聽罷,便笑著又讓他們往裡挪了挪,三人便一處窩著取暖,見許易精神不錯,大家開始說了些渾話,說若是今日可去內林賞月便設一小席,大家一齊坐著倒也親和,又漫無目的的聊到了近日家常。
先是許易見六福許久不來便憂心了:「六福呢,這些日子可還好?」
巧娘忙撫著他肩道:「還算好,在雲外館住著,姑娘常讓我帶些精巧玩具和一、二兩銀子去見他,這小鬼倒也沒花反倒又多了幾吊錢來,當然他也日日念著先生。」
「如今在哪呢?」
巧娘怨道:「秦晨領著同清風一起在絲衣苑內林里玩兒呢,他們倒有地賞月,苦得我們老鼠般的蹲著,沒了好景色。」
許易咳了一聲,輕聲道:「想賞月,這倒也不難,把那對床的鏤花窗打開便可。」
「先生又瞎說了,這風吹進來著涼怎麼辦。」蕭寧將許易摟緊了些,順勢靠在許易懷裡撒嬌,巧娘「哼」了一聲,兩眉一彎倒顯得嬌憨可愛,「這不礙事,鵝青紗帳一罩,風也透不來,不過是月亮上了層淡色,現在先生為大,應是順了他的意。」說罷下床開了窗子,一輪溶溶的月化在了夜色里,只是寒春風冷,巧娘忙爬上了床窩進了錦衾里,把帳子一罩,笑道:「瞧,這倒像是月綉在青紗上。」
「我想著了句,」許易笑道:「丘處機的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巧娘拍手笑道: 「我也想到一句應景的,易安居士的月移花影約重來。」
「巧,這句移到如今情景里,更是美崙美奐。」許易聽著悅耳,又看向蕭寧,不曾想這蕭寧正也瞧著他:「不知公子有何想法?」
「無情明月,有情歸夢,同到幽閨。」蕭寧深深的望著許易道:「先生,你可懂得。」
巧娘笑著打諢:「你這小子,便是懂了也不和你這壞心眼的說,說了又該多思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