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寧戎和穆鴻，當晚，蘇昱又收到玄妙宗的飛鴿傳書，命其即刻趕回嶺南。蘇昱不敢怠慢，只得先行離去。而雁赤盟與浩氣盟一居江北，一居江南，何清便決定與沈頤一同乘船歸去，三人連夜翻過小星山，來到山下的橋河鎮渡船。

橋河鎮已屬江南管轄，距浩氣盟不遠，沈頤此行要先回到浩氣盟稟告長樂宗現狀，再根據江宗主的態度考慮是否回銅陵。一路上，江淺詫異於小小的鎮子也有精兵駐紮，這才聽何清解釋道，如今天下大亂，藩王劉肅割據於江南一帶，如今他們所踏之土，正是劉肅的勢力範圍內。

「咱們從運河走，一路欣賞沿途風光，三兩日便到江北了。」何清悠哉悠哉的躺在船上，在船沿隨意用手一撈，便可捕捉到河中游弋的蝦子或魚苗。

江淺坐在艙席，時不時推開船窗的布簾朝外看，又覺得外面一片水色茫茫無甚好看，便依舊如開始般坐回原處靜坐。

一路上，沈頤都端坐在船尾充當艄公，等烏篷船出了橋河鎮，沈頤有些坐不住了，「寄歡兄，你可察覺到這運河的異常？」

「你想說水位漲了，是嗎？」何清站在船頭，問他。

沈頤點頭，「雖然現在是雨季，可運河水絕不該這樣暴漲，尤其是出了橋河鎮後越發明顯。」

「何寄歡，你看那邊！」江淺突然從船艙中出來，指著左岸半里處，蹙眉道：「你看那些人，像不像是災民？」

不是像，他們就是。

遠遠望去，那群災民從江北方向來，往江南而去，何清料到定是江北出了什麼大事，便囑託沈頤暫且停船，隨後御風來到岸邊一探究竟。

「老伯，」何清混進災民里，隨手拉住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叟，問道：「老伯，這是怎麼了，你們要往哪裡去？」

老叟嘆了口氣，「公子您是要去江北吧？別去了，江北活不了人了。」

「江北怎麼了？」何清心下一驚，趕緊追問。

「前幾日揚州城突發豪雨，大雨連下三天三夜，運河洪澇，把兩岸的村鎮都淹了。」老伯哭喪著臉，嘆息道：「現下江北除了雁赤盟的何家莊，已經沒有能住人的地方了。」

「水災如此嚴重，雁赤盟難道沒有任何作為？」何清又問。

老叟答：「昨日何老夫人已經下令，允許江北一帶災民進入何家莊居住，並且開倉放糧，可是畢竟莊子就那麼大，多了人也住不下啊。」

「老頭子我一把賤骨頭，想著若能跟人去江南討口飯吃，躲一段時日最好。若是倒霉，半路死了就路死路埋，也不虧了。」老叟接著說。

「糊塗啊！」何清皺眉，正色道：「江北洪澇，江南位處下游，不日便會受其牽連，你們這樣盲目流竄，豈不浪費體力自找苦吃？」

老叟搖頭：「孩子，水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倘若一直等著不動，那才真的是大難臨頭了！」

說罷，老叟快步跟上前面的災民，從何清的視線里離開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何清自然沒時間再欣賞沿途風景，將沈頤送到江南風津渡口後，何清以靈力催動加快了船速。江淺看出情況非常，安慰他道：「你這樣急也沒用，還不如靜下心來想想法子，考慮如何應付災民。」

「你有所不知，」何清悵然道：「雁赤盟立威江北已有百年，如今天下大亂，我便是江北之主。江北民不聊生，我怎麼能不急。」

「你還記得北古林那群活屍嗎？」江淺話鋒突轉。

何清被他提了個醒，「你的意思是，活屍是出自江北的難民？」

「不一定，」江淺坐在船頭，微微闔眼小憩，一邊謀劃道：「不過依我所見，處理完水災一事，你的確應該好好核對災民名單，再做打算。」

「你忘了那天的神秘人嗎？」見何清仍是一頭霧水，江淺又提醒道。

何清拊掌，恍然大悟，「你懷疑有人靠災民煉屍？」

「正是。」江淺回答。

何清冷呵一聲，暗暗咒罵：「敢在我江北的地界玩弄邪道歪術，這人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雁赤盟，何家莊。

何家莊正廳名曰歲律堂，取「閏余成歲，律呂調陽」一句，平日里除何家家主外，旁支女眷皆不可踏足。如今大難當頭，這戒律森嚴的正廳里橫七豎八，或躺或坐著不計其數的江北災民。

眾多災民里，一個約莫十五六歲，模樣出塵的少女正焦急的來回踱步，有家僕上前對她恭敬一拜：「二小姐，老夫人喚您去蘭廳呢。」

「知道了，告訴阿娘，我這就去。」少女點頭應下，隨後急匆匆從歲律堂離開，朝蘭廳方向離去。

何老夫人雖尊稱一個「老」字，實際不過四十左右歲，並不十分老態。

蘭廳內，何老夫人端坐太師椅，面前燃著一爐檀香。少女站在下面半天，才聽這位不苟言笑的雍容婦人掐著佛珠問道：「令窈，你哥哥還沒回來？」

何令窈點點頭，道：「我聽家僕說，昨夜有人看到清哥的船在橋河鎮出現，約莫今天就能回來了。」

「回來就好，出了這麼大的事，總不能一直讓你這個小姑娘擔著。」何老夫人沉吟片刻，又問：「何家莊收納了多少災民，庫中還有多少糧？」

「自今早為止，何家莊已收容災民四百五十人，庫中餘糧……」說到這兒，何令窈滿面愁容，「餘糧僅剩不到三千擔了。」

「不成啊，」何老夫人只是嘆息，語氣輕柔了許多：「三千擔撐不了幾日，災民卻有增無減，這可怎麼辦。」

「只能等清哥回來了。」何令窈低下頭訥訥的應答，她有個小毛病，一緊張便喜歡抓些什麼在手裡，此刻見她蔥白一樣的玉指抓著衣角不放，何老夫人便知是自己的威嚴厲色嚇到小女兒，又減緩語氣，輕聲說道：「這樣吧，你先縮減咱們庄內人的吃穿用度，用剩下的錢安撫災民，等清兒回來再另做打算。」

話音未落，蘭廳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家僕慌慌張張衝進來，大聲道：「老夫人，二小姐，不好了，災民們在歲律堂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