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幹糧還我，要不然我讓你從這歲律堂橫著出去！」

「少胡扯八咧，何家莊的人說了，每人每天就這麼些糧，你搶了我吃什麼？」

還沒進歲律堂，何令窈便聽見男人粗魯的咒罵聲，一旁的家僕正愁不知如何評判，只見其中那個膀大腰圓的男人突然輪開膀子，一拳將瘦弱的男人打翻在地。

「住手！」何令窈疾步上前，將那個瘦弱的男人攙起，怒目道，「歲律堂清規戒律，平日里連我等女眷都不可登堂，如今事貴從權，允你們在此避難，你怎麼敢藐視堂規隨意打人？」

粗壯男人哼了一聲，不屑道：「這話說得，你貴為何家莊二小姐，當然不知道我們這些災民過得什麼日子。」

他揚了揚手中裝幹糧的布袋子，「你們何家莊吃香的喝辣的，就給我們災民吃這些幹饃饃，我們搶糧，說到底還不是你們何家莊分的糧不夠吃！」

人群中有人附和：「是啊，多放些糧就不至於這樣了，雁赤盟家大業大，怎麼可能沒糧給我們吃飯？」

「對，就是何家莊捨不得出糧，咱們不夠吃！」

「是啊，真的不夠吃！」

「你們別信他胡說，」眼見災民間輿論紛紛，何令窈身後的家僕阿冬辯解道：「自你們來了，我們莊子已經縮減了吃食……」

「去你媽的！」沒等阿冬說完，粗壯男人把他一拳掀翻在地，沖身後的災民說道：「少聽他蠱惑人心，既然他們不給糧，那咱們只能搶了！」

「不想餓死的就跟著我搶糧，搶到多少都是你們的！」

阿冬匆忙站起身，從腰間拔出劍擋在歲律堂門口，喝道：「休得胡鬧，有我在，我看你們今天誰敢出去！」

「打人了是不是？」粗壯男人彷彿抓到什麼天大的把柄，沖身後的災民挑唆道：「看到了，雁赤盟貴為大家仙門，現在要出手對付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了！」

阿冬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何令窈，何令窈亦看著他，眼中諸多無奈，難以抉擇。許久，終於擺手嘆息。

——「何家家訓，不得妄傷平民，阿冬，把劍收了吧。」

「二小姐！」阿冬握劍的手顫抖著，「收了劍，咱們就徹底管不住他們了。」

粗壯男人還在胡鬧，大聲道：「除非今日你們殺了我，若是我活著離開何家莊，以後必要把你們打人的事告知天下，讓天下修士看看你們雁赤盟是如何做人的！」

此言一出，何令窈更是下定決心，厲聲道：「阿冬，收劍！」

「不能收，二小姐，他們這分明是賴上我們何家莊了。」

「我讓你收劍！」何令窈怒喝：「連家主的話也不聽了嗎？」

阿冬只能無奈的收劍入鞘，順勢把何令窈護在身後，問道：「二小姐，難道現在只能由著他們這樣胡鬧嗎？」

「只要不出人命，鬧就鬧吧。」何令窈攥著袖口，聲音顫顫的，「你去蘭廳，把情況稟告阿娘，我留下看著他們。」

「萬一出了危險怎麼辦？」阿冬不願去，「我不能把您一個人留在這。」

何令窈將手藏在身後，暗中以靈力催化，手中便現出一柄半黑半白的小傘。她沖阿冬道：「你放心，我怎麼也算是何家家主，護好自己沒問題，你去照顧阿娘，去吧。」

災民見阿冬離開，歲律堂只剩一個女娃娃，更加囂張起來。粗壯漢子竟要上前沖何令窈出手，何令窈無奈，飛身亮出陰陽傘，將自己護在傘後，道：「你們休要胡作非為，便是我現在出手，也能要了你們性命。」

「那你出手啊，」男人一貫潑皮無懶，道：「我知道你不敢殺我們，告訴你，要不你就今天殺了我，要不就放我出歲律堂拿糧。」

「殺你，不可能。」

何令窈下定決心，沉聲道：「至於想出歲律堂搶糧的，那就殺了我吧。」

男人四下尋摸一番，從歲律堂主位拿起一把長劍，道：「二小姐，多有得罪。」

霎時，一支梅花箭破空而來，並未展開化針，而是精準穿透男人拿劍的手。

——「知道得罪還他媽得罪，你腦子有病吧？」

「清哥！」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何令窈驚喜的回過頭，正見歲律堂外站著一個相貌昳麗的男子，旁邊的便是自己那個沒正形的哥哥，何清。

何清活動活動手腕，旋即大步流星上前，一把從男人手中奪過長劍，臉色陰沉道：「這『匡世』乃我何家傳世之寶，豈是你這等臟手可以碰的？」

說罷，何清隨手甩出一個劍花，男人剛剛拿劍的手便滾落在地上。

「令窈，我告訴過你，何家的家訓雖然是不殺人，但沒說過不殺惡人。」何清往歲律堂主座一靠，吩咐道：「讓阿冬把他拖走餵豬吧。」

何令窈收了陰陽傘，掩嘴竊笑著附和道：「知道啦。」

「既然我已經回來了，江北的事自然全權由我處理。」何清睥睨著堂中的難民，語氣一改平時那般輕佻，冷峻道：「如今水患肆虐，我雁赤盟承上天好生之德，好心容你們避難，不是容你們來鬧事的。」

「若再有挑撥民心，引發動亂者，下場就和他一樣。」頓了頓，何清又道：「還有，自即日起，你們的三餐縮減為兩餐，若有幼童孕婦，提前告知何二小姐，每日多領鮮肉包子兩個，可記住了？」

災民見此情景，烏泱泱跪在歲律堂，口中大呼少主洪福齊天，此景頗為震撼。

何令窈細細打量著江淺，這人比清哥略矮一點，模樣可稱絕世，隱約頗有些嫵媚之氣，便盈盈下拜一禮，問道：「這位公子是？」

「我叫江淺，二小姐喚我月白即可。」江淺淡淡答了，忽被何清從後面攬住肩膀，只聽何清歡歡喜喜沖何令窈道：「令窈，以後這就是你二哥了，與咱們一同住在雁赤盟，還不重新打個招呼？」

「月白哥哥好。」何令窈又拜，她自心下瞭然，自己這個哥哥最喜歡結交雅士，便知這月白哥哥絕非凡夫俗子。再一打量，看到江淺血跡斑斑的衣裳，便沖何清道：「清哥，我看月白哥哥衣裳都破了，我先遣人用庫中的樣衣新做一件，一會兒拿來給你們。」

「不必麻煩……」江淺話還沒說完，何清已幫他把剩下的話說出來：「不必麻煩，拿件我的衣服就行。」

「你那衣服串金綉銀，配不上月白哥哥出塵絕世的氣質。」何令窈莞爾道：「何家莊的綉娘還沒走，做件衣服不是難事，你們稍等片刻。」

何令窈走出兩步，忽又想起什麼，回過頭道：「約莫這時候，蘭廳應該準備好飯菜了，你們先去吃晚飯吧。」

「我這妹妹怎麼樣？」

等何令窈離開，何清貼在江淺耳邊問道。溫熱的氣流劃過江淺的脖子，江淺臉色微變，旋即清清嗓子正色道：「遠山芙蓉，皎皎如月。」

「比起她，我這個哥哥如何？」何清又得意的問。

江淺白他一眼。

——「滿目瘡痍，雲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