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一進何家莊正門，便撞見何令窈帶兩個綉娘，捧著衣服往歲律堂方向去。她見是何清與江淺，揮手讓綉娘退下，而後將衣服推到江淺面前：「月白哥哥，你看這衣服滿意嗎？」

那是一件縹色的衣裳，外衫則是月白色綰紗，何令窈讓綉娘在袖口，衣擺都綉上青色竹葉，顯出幾分獨立濁世的飄然之態。江淺多年來只穿孟秋給他的舊衣，從未收過別人特意做給他的新衣，便趕緊接過，連說滿意。

「我怕擅作主張，綉出來衣服太花哨，惹得月白哥哥不喜歡。」何令窈道：「既然月白哥哥喜歡，如此最好。」

「令窈，你是不是還沒吃飯？」何清忽然想起什麼，「剛剛沒見你去蘭廳，估計是弄了一下午衣服，這樣吧，晚上讓廚房好好準備一頓，咱們給江月白接風洗塵。」

何令窈有些為難，偷瞟江淺一眼，遲疑道：「如今水災肆虐，娘已下令庄內減少吃食，嚴禁設宴擺闊，咱們接風洗塵沒錯，可是有娘的命令，後廚里的東西一樣都用不了。」

「這事兒簡單，」何清道：「莊子里的東西不讓動，莊子外的她總管不著了吧？」

「你想去打獵？」江淺福至心靈，立刻察覺出何清的意思。

何清拍拍他的肩膀，得意道：「不愧是我的人，腦子就是聰明！」

一提起腦子聰不聰明，江淺又默默遠離了他幾步。

「我看運河裡的菱角差不多能吃了，後山的野兔麻雀也養的膘肥體壯，今天老哥就上山弄些野味給你開葷。」何清壓低聲音：「這事就咱們幾個知道，千萬千萬別告訴老娘，要不然回來又得被她嘮叨一頓。」

何令窈趕緊點頭：「知道知道，打小你就這樣淘氣，每次都是我給你兜著，果然現在一點沒變。」

「好啦好啦，我們倆去打獵的工夫，麻煩何二小姐再把竹廳收拾出來。」何清用食指刮一下令窈鼻尖，「快去吧。」

「至於你呢，」何清看向江淺，吩咐道：「江月白，我吶，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快把衣服換了跟我上山，越快越好。」

「啊？」江淺一怔，想到要穿著新衣服去打獵，不由有些心疼，又不好表現出來，便又追問一遍確認道：「你是說，穿著這件衣服去打獵？」

「不然呢？」何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了，穿什麼衣服還能影響打獵手感？」

「還是說你不喜歡令窈做的衣服？」

江淺瞪他一眼，看向何令窈離去的方向，道：「喜歡，當然喜歡，正因為出自令窈姑娘之手，我才不好糟踐了它。」

「什麼糟踐不糟踐，雁赤盟家大業大，還能缺你一件衣服？」何清推他往莊子里走，直把他推到自己房門前，江淺見門上匾額寫著「梅廳」二字，便隨口問道：「這是你的房間？」

「是啊。」何清道：「剛才聽到竹廳了吧？以後你就住在那兒。」

江淺這才不情不願，磨磨蹭蹭的進了梅廳。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房門從裡面推開，何清定睛一瞧，只見裡面走出來一位衣衫飄飄，如謫仙一般的妙人兒來。要說何令窈倒是奇思妙想，月白色的紗質外衫在陽光下恍若無物，倒是綉在衣角上的竹葉青翠喜人，活靈活現，彷彿竹葉繚繞在仙師周身。

為了配這衣裳，江淺又重新束髮凈面，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麼叫人靠衣裝馬靠鞍。何清暗想，幸好自己是趕在排完江北美男榜後把他帶回來，若是早來兩年，那榜首說不定就得讓江淺得去了。

「真是好看，比你之前那件好看多了。」何清道。

即使是誇獎，江淺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去哪打獵？」江淺問他。

何清指著不遠處一座低矮的山巒：「去後山。」

「不過在這之前呢，我要帶你去弄點更好吃的。」他說。

沒等江淺揣透這句話的深意，何清已抓著他的手腕御風而去。

兩人停在一處低淺的水塘邊，何清神秘兮兮道：「你等我一下，就一下，很快的。」

江淺見他樂顛顛跑到一顆大槐樹後面，約莫半刻鐘的功夫，何清竟在那棵大槐樹後拽出一艘小船來。那船身落滿灰塵和枯葉，顯然是許久未動的東西。何清像頑童似的招他過來：「怎麼還站著看熱鬧，快過來幫我一下。」

撲通一聲，木船被兩人合力推進水塘里。

「拿船做什麼？」江淺問。

「你先上船我就告訴你。」何清沖他眨眨眼。

江淺將信將疑上了船，他自苗疆山上來，並不通水性，也從未坐過這種平衡度極差的小舟，剛站在船上便晃晃悠悠，險些滾落水裡。等他剛稍微站定，何清便從岸上跳到船里，江淺腳下不穩，終是跌了一跤，好巧不巧，這一跤正跌進何清懷裡。

「投懷送抱，甚好甚好。」何清靠在船側板，用手撐著頭看他：「江月白，我算髮現了，你真是比秦月樓的女人還會撩男人。」

「秦月樓是什麼地方？」江淺問他。

何清便十分享受的咂咂嘴，「秦月樓嘛，是我們揚州城最大的青樓，裡面的姑娘一個賽一個美，尤其是那個翠仙姑娘……」

「行了，你可以閉嘴了。」江淺用扇子堵住何清的嘴。

何清把扇子拿下來，還在喋喋不休：「等過幾日閑下來，我帶你去秦月樓好好長長見識，你放心，和我在一起，我會把你這些年沒吃沒喝沒玩過的都帶你做一遍。」

「到時候咱們哥倆把秦月樓包下來，天字間一到五房歸我，六到十房歸你，你放心，六到十房的姑娘也好看，我都去看過……」

江淺忍無可忍，抬腳把何清從船板上一腳踹下去。

「說話就說話，你怎麼還打人呢。」何清水性不差，反正掉也掉下來了，幹脆用手拽著船幫，帶著小船往池塘深處游。

這池子越往深處越深，水面長著厚厚一層碧綠的葉子，江淺認不得那是什麼水草，但是那幾株高高挺立在水面的荷花，他還是識得的。梵凈山的池子里也有荷花，但絕沒有這麼大的，簡直可以比得上一個孩子的腦袋大小，而且花瓣重重疊疊長的這樣漂亮，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江淺正看著出神兒，忽見荷花晃動幾下，再往下瞧，原來是何清將那朵花整支折斷了。隨後他見何清把花枝銜在嘴裡，又游回小船旁，撐在船沿上把頭探過去，沖他含糊道：「小美人兒，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