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羽解決了那群妖獸，留下一地的碎屍。即便有風雪呼嘯而過，濃郁的味道也是久久縈繞一時沒有散去。

天驀地暗了下來。

有什麼東西，在感受到血肉氣息後躁動不安，披著夜色，融進黑暗裡，悄無聲息的潛行。

鴉群撲棱著翅膀自上方盤旋，黑壓壓的宛如突如其來的風暴。遠處隱隱傳來狼嚎，伴著些凄厲的嚎叫。

黎羽只望了一眼，收回視線時發現地上躺著的人不見了。

「你在找我嗎。」

驚然發覺聲音自身後傳來，轉頭一看，地上確實有著什麼東西，只是不是人，而是一具黑乎乎的骨骸。

生前應該被斬首了，所以死後身首都是分離的。

那具骨骸突然直起身子，幹枯的指骨努力地向他伸去，空洞的眼眶似有火光幽幽閃動。黎羽看的那叫一個心驚肉跳，又見那顆掉落在不遠處的頭顱，嘴巴張張合合。

耳邊響起嘶啞鬼語，像嘆氣，像悲哭，又像在咬牙切齒，「終於，想起我了……要和我回去嗎。」

腳底也有幾雙焦黑的手，在拉扯住他的衣角。

「吾等期盼著您帶領吾族重振榮光，大王啊……！」

它們這樣哀哀叫著。

我沒有我不是，我只是一頭普通的老鹿精！

誰都不知千萬年前，這片古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黎羽只得嘆道：「你們認錯了，還請安息。」

腳下踩著的這塊地方，曾是戰場的最中心地帶，隨著時光啊，所有的所有都消逝成碎片，宮殿夷為平地，英雄只剩枯骨。

「大王啊！」

拚命揪住的衣角被斬斷，手重重的摔落，它們不肯作罷，凄慘哭嚎著。

不遠處那顆頭顱眼角有滴似墜未墜的血淚，嘴裡還呢喃著兩個字，但也被掃蕩過來的一劍碾成了灰燼，消散於山雪之中。

黎羽閉眼，施了清心口訣，再次睜開，眼前一片清明。

不過是幻覺。

此地不適宜久留，帶著人快點離開吧。

主角攻仍舊躺在雪地上，雪在他身上落了厚實的一層，果然如劇本上寫的，人都要變成冰雕啦。

因為這次下山還要給主角受找藥，黎羽打算把主角攻扛回去，可能采藥速度比較快？但似乎抵到胃部讓對方痛苦不已，於是改了姿勢把人抱在懷裡。

話說里鏡太瘦了都是骨頭，賊硌手，攻則是非常標準的體格，隨便一攬還能碰到腹部緊實的肌肉。

黎羽忍不住摸了一把，然後微愣，又摸了一把。

羨慕嫉妒恨，我也想要！

作為這個世界的攻，身材和顏值自然沒得說。

俊美高挑，也是百年難遇的修鍊奇才，從骨子裡透出溫文爾雅的氣質，如細膩純凈的玉深得眾人喜歡。

劇情後面，受就是被他溫柔克制的性格，成熟可靠的能力吸引，步步淪陷，逐漸化解內心的猜疑，歷經磨難最後終於在一起，happy end。

只是未來強大到隻手遮天的他，現在氣息奄奄。太脆弱了，彷彿只要輕輕一捏，便會死亡肢解。

「張嘴。」

黎羽割開手掌，讓血沿著邊緣滴在他嘴邊。

淺灰色的眼瞳顫了顫，隨後順從地張開嘴。

像是處於窒息中的囚徒觸碰到發光的水源，能量，緊隨其後的是，周身的黑暗如潮水洶湧褪去。

血液中濃郁的靈力，穿破濃稠的黑暗，抓住快踏入死亡的他，往上拉回去。

他幹裂的嘴唇費力地動了動，「晚輩牧遙影，隱清宮牧歌雲門下大弟子……承蒙，承蒙……前輩出手相助，此恩……在下切不會忘。」

太輕太模糊，黎羽附過去才聽清。

他嗯了一聲，按照記憶摘了幾株草藥放入婁筐，然後就帶人回去。

雪還在下，還有變大的趨勢，到處是凜然的銀白色。

半山腰處長著棵枯松，向斜里伸出的枝幹被厚重的雪壓著，「吱呀吱呀」作響，快要斷裂。

黎羽加快飛行速度，趕到洞口卻察覺裡面一片寂靜。

「里鏡？」

柴火滅了，只剩幾縷裊裊余煙，在黑暗中張牙舞爪。

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把牧遙影抱到旁邊，看到那堆凌亂的衣袍。果然，沒人。

突然就想到那棵衰弱腐朽的枯松，如果人掉在上面，會怎樣？

連忙又出去，沿著料峭怪石下行，很快發現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

跟著腳印繼續往下，不遠處，有個身影倒在地上。由於被雪半覆蓋住，遠看就非常的不醒目，快和雪色融為一體。

「阿鏡，怎麼啦，怎麼自己出來了？」

黎羽也有些惱怒自己，怎麼就不知道在洞穴布結界呢？

他是傍晚時分出去的，天沒亮就回來了。

他能感受到這段時間裡鏡對他日益增加的依賴度——甚至在清醒的時候，不允許他離開視線絲毫。所以他這一趟去的非常匆忙，還以為里鏡不會醒，就是醒了也只會乖乖等著。

里鏡半昏迷著，良久才聞到嘴邊的血味，卻不張嘴，淚水撲簌撲簌地往下墜，融進雪裡不見蹤影。

就算他不能說，黎羽也猜了個大致，無疑是「你去哪了」「為什麼拋下我」之類的。

他嘆了嘆氣，突然記起以前養的貓，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在想什麼，不要哭了，乖啊。」

他想掰開里鏡的嘴，按住舌頭直接把血液倒進去。不料對方激烈地掙扎，猛地一推居然還把他推開了。

黎羽踉蹌地後退幾步，原來病弱美人力氣這麼大。

他怎麼都不肯把血咽下去，咳嗽半天還吐出來，轉頭撇了眼牧遙影，隨後直直地看著黎羽。

這場無聲的博弈里，黎羽最先投降。

「我下去幫你采藥了，想讓你好的快些，還給你帶了個哥哥回來，你可以喚他遙影哥哥。你們看上去差不多大，一起玩會很開心的。」

原本聽前半句，里鏡的神色有所緩和，聽到後半句「帶人回來」便眉頭緊鎖，眼淚掉的更厲害，兇猛地砸在衣服上暈染出一層又一層濕色。

黎羽不知他在想什麼，又添了一句：「我們現在就回家，不會丟下你的。」起碼現在不是。

里鏡這才堪堪咽下。

他的傷口裂開了，並且更加嚴重，有惡化的趨勢，卻沒感覺似的攬住黎羽的手臂，露出討好又乖巧的笑。之前都沒怎麼笑，這個笑可謂是悲慘可憐極了。

再次回到山洞。

黎羽把牧遙影抱到檯子上，借著外面的冰雪清理外傷。這一過程中，對方迷迷糊糊地又醒了，痛的慘了，也只發出含糊的氣音。

黎羽頓時手忙腳亂，最後心一橫還是把污血擠出來了。

牧遙影抓住他的力度猛地加深了，好似只有這樣，才會減輕痛苦一樣。

把最後一塊濕粘腐肉割下來，虛脫的黎羽才喘出一口氣來。

果然，做醫生太難了。

也不知怎麼去感謝，這麼多年救治他的醫生。

……

整整兩天牧遙影才醒，睜眼就見里鏡攀在黎羽的背上。

絨毯被他踢蹬到一邊，赤足纖細小巧如蓮，嫩生生白花花的，輕輕地踩在黎羽的腿上。

對方有所感應似的轉頭，對著他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