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剿鍾離宮是峨眉派提出來的。

楚之離身世成謎，有人說他是前朝王爺的遺孤，還有傳言說，前朝太子被囚禁之後便不成事了，楚之離是太子妃跟外頭人偷腥來的，總之都很是不堪。

他從小在峨眉山長大，一眾師兄弟姐妹倒也沒對他太過歧視，只是冷冷淡淡的，沒什麼來往。反而是掌門座下最疼愛的小弟子辛筱雨待他和善，不僅時常提點武功，還會帶他去後山抓兔子。

……風言風語也就是這麼傳出來的。看人不順眼，便事事都不順眼，某個暗戀辛筱雨很久的師兄偶然撞見他倆在後山上烤兔子吃，從此便傳出楚之離傾慕辛筱雨，成天追著人家的傳言來。楚之離也就七八歲，辛筱雨更比他大不了多少，其實根本做不得數，可掌門早就看他不順眼，此後也就分外不待見。

這事給楚之離帶來不小的影響，他時常覺得自己不同尋常的龍陽癖就是這位已經忘了名字的師兄給他養成的。

好在那屆武林大會是在峨眉山上，鍾武展一眼看中了他，掌門也就順理成章的把他送給了鍾武展。

他與峨眉這段緣分不好不壞，本來彼此之間應當再毫無瓜葛，兩不相欠。可武林中看他不順眼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也怪他武功練得狠辣，更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走到哪裡有人惹他，回手就是一頓胖揍。

屠殺漢江幫的傳聞也就此而生。

漢江幫是個小門派，是一堆走鏢人建起來的。漢江一帶物資豐富，常有商人來往運貨，因此鏢局也就發展的格外好。幾家大鏢局為了避免互相搶客，互相使壞，索性合在一處成立了漢江幫。裡頭的人雖然沒有武藝高強的，卻個個高大威猛又仁義和善，頗有一番江湖氣概。

也是楚之離倒霉，那時候他正在漢江倒騰鍾離宮的鹽源，這事兒本不歸他管，恰好管宮裡採買的壇主被野獸傷了，楚之離閑來無事，幹脆自己去解決。

運鹽是大事，他們先前跟漢江幫也有合作，只是正逢凶年，漢江一帶糧食出產的少，那年許多人都吃不起飯，漢江幫坐地起價，跟楚之離要了兩倍的鏢錢。

……要是平常也就算了了。楚之離，多好面子一個宮主，親自出馬來談運鹽的事，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給。楚之離當下甩手就走，老子不幹了還不成麼。

不料第二日漢江幫就被屠了滿門。裡頭的好漢沒一個活下來，悉數被砍了頭掛在門上。

楚之離在江湖上惡名昭彰，這一下子可洗不清了。他是白日里來的，不少人看到他跟漢江幫鬧翻了之後怒氣沖沖的離開。……可事實上他早趕著半夜出城了，甚至趕了好幾天的路，在鍾離宮附近的小鎮子上買了銀子稍貴些的鹽。

他在回鍾離宮後才知道漢江幫被屠殺一事，但這屎盆子早已經扣在了他的腦袋上，宮裡的人知道他脾氣陰晴不定又死要面子，一時竟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他殺的。只有副宮主竹柚一臉不可置信。

「我說了好幾次，絕對不是你幹的。」竹柚的冰塊臉第二次露出這麼明顯又誇張的表情，「我還明令禁止不許傳這件事。可都沒人信我——說了幾次，你得管管宮裡的人，籠絡下壇主，別那麼動不動就看不起人。」竹柚有些生氣，「師父把鍾離宮交給你，你看看你弄了些什麼烏七八糟的樣子，對得起他麼！」

楚之離才回宮一天，六大派的人就來了。

這麼多天來，鍾離宮裡只有竹柚一人貼了告示，宣稱此事與鍾離無關，底下的壇主無一不沉默。讓六大派有了底氣，甚至通風報信的就是楚之離的老相好，鍾離宮的九壇之首，王喬。

他永遠記得王喬那日清高而漂亮的臉上露出的不屑與鄙夷。他說他暴虐，殘忍，任性，從沒有為他考慮過分毫。他說他就是這樣的人，一生氣便要奪人性命，殺人全家。

「是你做的。」王喬篤定，「竹柚不信，因為他不了解你。」

王喬長發飄散，如畫似仙，他還是那副讓楚之離著迷的模樣，卻也讓楚之離那麼失望。

我可能真的是這樣的。楚之離想。我的確自私，任性，我從不知道愛人覺得不快樂，不自由。……但我也從未強迫他，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愛的人不信他，屬下的人厭惡他，天下人都怕他。楚之離迷茫的想，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六大派里最屬和尚悲天憫人。

峨眉，武當與少林的掌門將他團團圍住，竹柚想來助他一臂，卻被他拒絕了。

「打一場吧。」他站在鍾離宮廣闊的練武場，示意三人一同上。

每一場比試，他都認真對待，諸如此時。但他還是輸了。心神煩亂，生無可戀，自然無法贏得。

楚之離坐在小房間的床上，沒等顧杞開口，便挑挑揀揀的將那日的事情講了出來。略去王喬的背叛和求死之心。

「……後來是應當是賣鹽的老闆替我平反了。」楚之離想了想，「我自重生之後再沒有聽到江湖上議論這件事，大家似乎都是避而不談。那麼一定是誤會澄清了……至少三大門派的掌門應該都知道怎麼回事。否則憑他們的德行，應該風風火火的趁機抹黑我一番。」

「所以林執才追殺你？」顧杞沉默半晌，走過去將楚之離摟在懷裡，又低頭安慰似的親了口臉頰。

「嗯。林執應該還不知道真相。」楚之離放鬆了身體，靠在顧杞懷中。他突然想到，他對顧杞也是一樣的自私任性。他拉顧杞下水，摻和了齊信的破事，又說要陪著林笪邈來武林大會，還戳破了窗戶紙，算是逼著顧杞正視與他的感情。

楚之離忽然有些擔憂，他猶疑地捏了捏顧杞的手指，突然開口，「抱歉。」

顧杞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地方，卻低聲笑了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永遠不必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