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離自然沒有到隔壁屋子去睡，兩個人說了一夜的話，便依偎在一處就著靠牆的單人床，睡在一個被窩裡。

第二天小弟子來通報青衣庄的人來了，見顧杞已經著裝完畢，端坐在桌前吃送來了蘇面，碟子里裝著些辣肉丁和汆小青菜，顧杞一口面一口菜一口湯，吃得非常……有規律。

「顧莊主，青衣庄來人了，住在八方院……！」小弟子嚇了一跳，因為楚之離睡眼惺忪的從顧杞的帷幔里爬了出來。先是震驚了一會顧杞這麼愛睡懶覺且起床氣巨大的人竟然已經吃上早飯了，而後順理成章的被早飯吸引，順口吩咐小弟子。

「那什麼，給我來個大碗的紅湯麵，加一塊大排和滷蛋。」

小弟子神色驚慌連連點頭，生怕自己撞破了什麼要償命的大秘密，無形之中便著了楚之離的道，成為他的臨時跑堂。

「……」小弟子端著面和澆頭時才又一陣懊悔。這不是還得進去一趟麼！保不齊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今夜他就街頭橫死。他打了個哆嗦，還是屈服於楚之離的要求，彎腰躬身低頭想要不引人注意的在門口通傳一聲。

——那倆人卻幹脆沒合上門，小弟子透過碗大一條門縫看到顧杞正捏著楚之離的下頜用力親吻，好看的眸子彎起，甚至在觸碰到他目光的時候還禮貌的笑了笑。

小弟子手一哆嗦，就把滷蛋掉地上了，砰砰彈了幾下，滾到楚之離腳邊。

「別別別別殺我……！！」桌邊的兩人親密靠在一起，兩道目光雙雙集中在他身上。小弟子迅速閃身，嘴裡喃喃，又似叫喊。

「什麼玩意兒。武當弟子都這麼慫了？」楚之離被逗樂了，撿起滷蛋順手放在桌面上，挑了口面吃。……還挺好吃的。美食瞬間撫慰了他焦躁不安的心情——青衣庄來人了，這可能是對顧杞的審判，也可能是他和顧杞掙脫的第一道枷鎖。

小弟子等了一會，楚之離再沒說別的話，顧杞也只坐在座位上溫柔而深情地看著他吃面……小弟子短暫的十五年都生活中武當山上，從不識情愛，這會只覺得兩個人並不是傳說中那樣的歃血狂魔，反而有種……溫馨感。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他們倆絲毫不在意別人見到他們親密的模樣，就好像本該如此。

「你怎麼還不走。」楚之離吞下口中略鹹的紅燒大排，半天才發現這還有個礙眼的耽誤他倆親熱。順手揮了揮筷子，示意爺我不想跟你待在一塊。小弟子從善如流，趕忙在江湖兩尊大佛的首肯下急流勇退了。

……人卻是一波接著一波的來。

顧杞沒想到青衣庄的人會先找來。武林大會的人既不是顧杞的師父顧懷晉，也並不是大巫手底下威名赫赫的副莊主，當然也不可能是顧杞的心腹丁乙。

「……是右護法。」顧杞小聲在楚之離耳旁說，「武功高強，不問世事。確實符合青衣庄一貫的風格，武林大會參加， 卻不摻和八卦比武那些個凡俗事兒。」

顧杞脊背躬緊了些，他有點緊張。楚之離能看出他對這位護法的尊重，他此時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心中愧疚，覺得讓敬重的長輩失望了。可又固執的覺得自己沒錯，是了，志不同，道不合，目的不同，心懷不同，如何能走一條路。

「莊主啊！」右護法捋了捋山羊鬍，大步踏進門先給顧杞拱手鞠躬，「沒想到莊主先來一步。怎地住這簡陋小屋，不如移步去八方院的後院主殿如何？」

顧杞登時愣在原地，楚之離也是半點摸不著頭腦。兩人飛快的對視一眼，通通從對方眼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顧杞跟著楚之離私奔……不，叛逃一事，江湖上載得沸沸揚揚，各種各樣的版本都有，青衣庄不可能沒聽到風聲。

「這是要關門打狗麼？」楚之離眼刀一飛。

「肯定不是。」顧杞蹙了下眉，「以退為進？」

右護法見兩人遲遲沒有反應，又笑呵呵的拱了拱手。「也歡迎楚宮主來我青衣庄小住。莊主的朋友，便是青衣庄的客人。」

「嗯，煩請護法領路。」顧杞應聲。

楚之離想著二人都猜不出一二，索性先趁機換個大房子住，等到裡面享受夠了，再考慮不遲。顧杞想的卻要更多些。馬上又是楚之離毒發之日，讓他在這幾十個屋子的大院，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更何況，聽說楚之離前頭那位也來參加武林大會了，顧杞私心裡不想讓兩人見面，待在八方院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折煞老夫了。」護法爽朗一笑，領著浩浩蕩蕩一群青衣庄弟子同顧杞和楚之離二人一同換地方，「武林大會還要靠莊主主持大局。」

顧杞眸子一縮，不知他只算話裡有話還是例常客套。顧杞看向楚之離，後者正哼著歌收拾自己為數不多的一點行李。阿離可真好，他想，永遠都是勇敢無畏，敢作敢當的，永遠熱烈而純粹，不像他瞻前顧後，又謊話連篇。

楚之離那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卻壓根兒就是裝出來的，他心裡疼極了顧杞，小小年紀便被各種各樣的人利用傷害，好不容易坐上了有點本事的傀儡莊主，卻又被他帶下深淵，萬劫不復。他不願放手，也不願意顧杞傷心難過。

兩人各懷鬼胎的湊在一起，楚之離借著寬大衣袖牽了下顧杞的指尖，後者粲然一笑，萬物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