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說開了，顧杞便帶著楚之離一塊兒去島中拜訪杜一平。

老頭子見著那姓竹的公子沒來，反而是這兩位相攜而至，不由欣慰的撫了撫長須。他也不指望兩個人須臾之間便重歸於好，還能相安無事的來看病，就算是不錯的進展。

楚之離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蠱毒基本算是徹底的壓了下去，只是他對顧杞端來的藥排斥得很，再不肯喝一口。這毒在腦中待得越久，便紮根越深，癥狀也會越來越重。能早一日除去便該儘快動手。杜一平把脈了好一會兒，又重新擬下藥方。

「我再為你施針三日，便可以下島了。」杜一平沉吟片刻，「這新藥方無須再加奪魂蠱壓抑，單藥即可，只是效用會差上那麼幾分。」

他也不再遮掩，為楚之離把完脈便又為顧杞診治。「與往常一樣，脈象無異。」杜一平只摸了一瞬便鬆開手，「武功不會變弱，只是日漸消瘦，肌體無力。約麼還能有幾年時日，期間會漸漸殘障。」

「多謝杜神醫。」顧杞得了他想要的東西，萬分珍惜的將那藥方塞進了懷中。

楚之離全程一句未言。他這幾天都幾乎不與顧杞交流。身子一天天好起來，他行動自如，甚至還主動攬過了做菜的活——當然，只做他自己的，沒有顧杞的份。他雖與顧杞交心，可每每思及此事，還是痛心疾首。他一日一日的麻木自己，麻木著心，卻始終覺得心被剜去的那一塊兒，怎麼都填不上。

顧杞也不惱。楚之離不願意與他講話，他就不講。難得克服了睡懶覺的愛好，每日里早早便起了。先替楚之離烘幹衣裳，煮好藥，再將藥和藥渣都擺在桌上，而後便出門，讓楚之離眼不見心不煩。

短短三天過去，也終於到了下島的日子。回程不須飄洋過海的到達中原，只要泛舟一日便能順著海道回那江南岸線。

竹柚不便跟隨他們回青衣庄，自打知道了顧杞真正的目的，他心裡也一時複雜，不願意多在情侶間糾纏。索性提前跟著船，準備北上回鍾離宮。

臨出發的早晨，顧杞又是早早便起了。

楚之離難得沒有睡大覺，心中似有所感。顧杞一起身，他就跟著醒來。只是他還縮在被窩裡，眯縫著眸子看顧杞前前後後的忙碌。

他輕手輕腳的凈了面，漱了口，拿著梳子理順長發，利索的挽髻。而後在門口煎藥，滋啦啦的煎炒聲和絲縷苦味傳進來，楚之離皺了皺眉。

顧杞又進來了。他穿著墨色的長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楚之離卻莫名能感受到他散發出的弄弄哀傷。

他突然朝楚之離看了過來，楚之離趕忙閉緊了眸子。楚之離感受到溫和的掌心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拇指來來回回揩過唇瓣，動作輕柔而緩慢，生怕把他吵醒。

他聽到顧杞一聲輕嘆，冰涼的吻落在自己額頭，隨著窸窸窣窣的輕響。顧杞離開了。

顧杞離開了？

楚之離一愣。猛地睜開了雙眼，他不可置信的拉開床頭的櫥櫃，發現裡頭幹幹凈凈，顧杞的東西都沒了。

楚之離突然慌了起來，他顧不上換衣服，踩著木屐便衝出了門去。他只穿著薄薄的一層白色中衣，用力推開大門，踩著輕功在海風中大喊，「顧杞！顧杞！你回來！」

顧杞的身影還沒縮成一小個黑點，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都沒等走到碼頭，便聽見楚之離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顧杞眼一熱，猛地轉身，正巧將渾身顫抖的楚之離攬在懷裡。

楚之離卻不是那嬌俏女兒家，他抬手便劈了顧杞一掌，足足用了三分力氣，只拍得顧杞吐出一口濁氣。「咳…」

「你做什麼！」楚之離也不管他是否受傷，雙手拽著他的衣服，目眥欲裂。「你先是騙我，現在又要棄我於不顧？」

顧杞一口氣沒順上來，嗆咳了好一會才脫下外套將楚之離團在懷裡。他聲音冷淡，面露凄色。「你不想見我，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楚之離大罵。

「我自是知道。」顧杞卻不肯再讓他，「你每每見我，眼中都哀痛無比。我一笑，你就面容古怪，又氣又怒…」顧杞說不下去了，他撇過頭，又將衣裳攏了攏，不讓楚之離吹著風。

「好…好。」楚之離氣笑出聲，「你是要與我分了是吧？一走了之是吧？行。我同意，你走吧。」

顧杞剎那間心碎，他何曾想離開。他知道楚之離見了他便難受的很，只是想裝作離去，實則暗地裡陪著他，等他有難處便施以援手。愛人驟然離去之痛…總比看著愛人日漸消隕，親眼看著他死去，要強的多。「好。」顧杞心痛的說不出話，他深深望著楚之離憤怒的眸子，還是應了。

楚之離本就只是故意拿這話來氣他，卻不想顧杞流露出如此神色，叫他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楚之離冷得有些發抖，這樣的溫度他實則還受得住，只是情緒大起大落，一時難以控制。「你作日還答應陪我。」

他抬頭去吻顧杞的唇瓣，又順勢輕咬雪白的脖頸。罷了！楚之離一狠心，他終是服了軟，心甘情願被顧杞算計，隱瞞，耽於對方的殘忍與情深。他捨不得！他認了！「別走，顧杞，別走…你我一體，你若不在，我亦不想獨活。」

顧杞瞳孔一縮，被楚之離的話驚得神魂具癲。他在海風中摟緊了楚之離，一時心頭百感交集。他想，楚之離主動過來，自己便再也不會放他離開一步。顧杞垂首蹭了蹭他的臉頰，在他耳邊許下諾言。「既如此，我餘下此生，都不再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