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守靈棺

我和老媽被安排住在六舅舅家裡，其他的幾位舅舅家裡安排住了其他的親戚。

忙活一天已是身筋疲憊，本想洗漱睡下，這時大舅舅來找我讓我去守靈棺，說我在族譜里已經過繼給了大姥爺，按規矩應該去守靈。他見我睏倦難耐，又安撫我說守靈棺處也可以睡覺的。

姥爺姥姥年紀大了沒有去守靈，而是由幾位舅舅舅媽和媽媽姨媽們去的，單單守靈的人就有幾百位，泱泱跪滿了整個西堂院子。大舅舅說這些人是輪班制的，守一段時間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我問：「那我呢？」

他說：「你得守一夜！」

心裡暗暗失落。

沒有去守靈棺的小輩們，比如我的舅表親們，他們晚上也是要輪著守村的，還要準備往後幾天需要的東西。畢竟葬禮完之後就要開始選舉下一任長清了。

西堂的院子里，正堂和側屋裡鋪滿了稻草，以供守靈的人盤坐休息。

由於我是大姥爺首孫，所以我守靈是待在正堂的。老媽兄弟姊妹幾個擔心我夜裡會偷偷跑回去睡覺，所以他們也全都待在正堂陪著我。

每至盛夏，我就喜歡穿短褲，露出我纖細b nen的大長腿。老媽看到我膝蓋上有傷，便問我傷怎麼來的？

我回答，是在「想法」中跪爬向大姥爺的時候留下的。

見老媽沒有說話，我又繼續問，在「想法」里受了傷，而現實世界裡也會跟著留下傷痕，是對現實世界也有影響嗎？

老媽說她也不知道，她從來沒進入過「想法」里，甚至說自從六百年前馥蛇一門遭難，馥蛇一門的人除了長清之外就都無法做夢了。想想也是，從小到大我好像就從來沒有做過夢。

現在的正堂和宴席前的正堂有些許不同，多了很多面大大小小的鏡子。我問老媽怎麼回事？

她告訴我說，這裡一共有一百一十九面鏡子，每一面鏡子代表大姥爺的一歲，而鏡子的後面便是通往每段年齡的通道，如果大姥爺在哪個年齡階段有了遺憾，他的靈魂就會穿越鏡子，進入那段時間。

我說：「從一個空間進入到另一個空間，這不等於穿越嗎？」

老媽說：「不一樣的，這裡的穿越不是實體的，穿越過去的只有靈魂或者是一個想法，改變不了另一個空間的任何事情。如果施念者靈力足夠強大的話，或許可以改變另一個空間里的人的想法，從而操控對方完成一些事情。不過你大姥爺已經去世了，靈力十分微弱，靈魂只能進入另一個空間看看一些人一些事而已！」

我說：「大姥爺應該會回到有大姥姥的那段時光吧！」

老媽說：「也許吧！」

我又問老媽：「為什麼是透過鏡子作為鏈接兩個空間點的器皿呢？」

老媽回答：「馥蛇一門的法器是鏡子，所以鏡子對於家族來說是神聖的存在。」

我吐槽：「你以前打碎可不止一面鏡子吧？」

不出所料，老媽白了我一眼。

對於大姥爺身上的字元，我同樣感到好奇，問：「大姥爺身上的字元是什麼意思，是防止屍變嗎？」

老媽說：「不是防止屍變，而是遏制靈力，防止邪祟偷屍采靈。」

我詫異：「偷屍采靈？」

老媽繼續說：「你應該猜到了我們家族非比尋常，凡事含有家族血脈的人，身體里都是具有靈力的，連你也一樣。雖說你大姥爺已經故去，但他身體里殘留的靈力也會招來邪祟的覬覦。」

我說：「可以火化呀！」

老媽說：「火化化成骨灰，久之變成泥土就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不火化，身體里殘留的靈力會滲透到大地上，滋養一方土地。水鏡村之所以靈力充沛仙氣逼人，就是因為上幾代長清的遺體不曾火化，埋在此處，這裡才會宛如仙境的。」

這時，大舅舅和幾位主事的人拿著一把刀劃破大姥爺的手掌，擠出半碗血液，大姥爺已經故去，血液早已變成黑色的了。奇妙的是這血液卻散發出撲鼻的香氣，血液上方在燈光的映射下還有紫色的光暈，散開聚起，散開聚起，引人入勝。

果然是具有靈力啊！

我問老媽，他們在做什麼？

老媽說，讓你喝下。

我震驚，什麼？

還沒等我反抗，幾位舅舅和姨媽就把我按在地上，不管我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他們掐住我的嘴將血液灌進我的嘴裡。

我大哭，呼喊著老媽來救我。老媽卻坐在一旁疼惜地不忍地看著我落淚。

腥惡的冰涼的血液順著喉嚨進入我的腹中。灌完之後，他們將我放開，我大怒大哭大罵，大鬧整個西堂，不知打碎了多少面鏡子，踩踏了多少個人，摔壞了多少件大姥爺生前珍惜的擺件。

最後，我一頭栽進院內的一座大水缸中，不停地幹嘔，不停地清洗嘴巴。水缸里的水很臭，是雨水匯聚而成，得有半年之久，裡面還生出了許多水蟲和雜草，被我一股腦地喝進胃裡。

我鬧得精疲力盡，癱倒在地上，一股噁心感泛上心頭，怎麼吐都吐不出來，覺得心裡委屈極了。老媽淚如泉湧的來到我跟前，欲將我扶起。此時我的心裡是有怒氣的，一把推開了老媽，將她推倒，大吼道：「你滾！」

然後跑出了西堂，那一刻我的想法就是要逃離這個村子，我要回家，我要找老爸。

此刻所有的人都在追趕我，我順手從牆角掄起一根粗棍子，見誰打誰，猶如瘋子一般。

當我跑到村口的老石橋處，衝破結界，進入的竟是另一個水鏡村，這個村子裡的人也在追趕我。一個水鏡村，又是一個水鏡村，還是一個水鏡村……無論我怎麼在老石橋上跑來跑去，進入的是無限個水鏡村。

我承受不住了，不管是大腦還是心臟都在超負荷運行，最終，眼前一片漆黑倒在地上。

2.境.鏡

我睜開眼，發現此時的我處在神秘的空間。腳下有著漫過腳踝的水，不冰。頭頂有著觸手可及的火焰，不熱。

我踢了踢腳下的水，水消失不見。手撥了撥頭頂的火焰，火也消失不見。

這時的天和地又轉變成另一種顏色——銀黑色，讓人覺得很壓抑，卻有很安逸，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雖然是銀黑色但卻不暗，有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邊界。我大喊，沒有回聲。

漸漸的空氣中衍生出千萬面鏡子，漂浮在空中，我用手撥了撥，是無實體的。隨後我看到一棵銀白色的參天大樹，沒有樹葉，只有無數繁茂的枝幹，從大樹的根莖到枝幹末梢有著像人體血管一般的紅色紋路，把根莖的養分輸送給每根樹梢，紅色的養分碰到樹梢後又反流回大樹根莖，循環往複。

大樹後方走出一位古代扮相的白衣老翁。大姥爺。他仙氣環身，如同神仙，與生前裝扮完全不同。

我愕然著，沒有說話。

大姥爺揮了一下手臂，我面前出現兩張蒲團。

大姥爺說：「孫兒快坐下吧！」

我竟乖乖地坐下，滿眼的不可思議。

我問：「您是大姥爺嗎？」

大姥爺說：「我是。」

我說：「您在我的「想法」里告訴我過我，會找人來教我，那個人就是現在的您嗎？

大姥爺說：「不是。」

我說：「這裡又是哪裡？」

大姥爺說：「夢境。」

我問：「誰的夢境？」

大姥爺說：「我的。我用我畢生的靈力為你營造的一個夢境，不惜付出生命。」

我懇求著說：「大姥爺，請您告訴我這一切吧！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大姥爺告訴我很多，其中也包括家族的秘密。

……

我們家族並非純正的人類，有著三分之一神族血統，三分之一妖族血統，三分之一人族血統。

天地驟開，萬物初始。盤古大神的心臟化為一塊玉珏，牽動洪荒命脈，由女媧大神守護。女媧本是妖界之祖，人族之母，後天地崩塌，六界大亂，先祖女媧舍己救世，得道成聖。

成聖後，她將盤古玉珏交於留在人界和妖界的女媧族保管，滋養大地守護六界。

而馥蛇一門就是女媧族其中的一個旁系分支，十二大長清之一。

十二大長清是按照十二生肖對應劃分的，馥蛇一門對應的生肖則是巳蛇，負責施幻造夢，空巳離心鏡便是女媧族先祖分給馥蛇一門的法器。

大姥爺問：「你可聽明白了？」

家族的秘密過於驚世震俗，奇幻玄妙，我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答話。

我努力平復情緒說：「我是女媧後人？」

大姥爺說：「是！」

我問：「我們馥蛇一門與女媧族其他的旁系分支還有聯繫嗎？」

大姥爺說：「一百多年前，女媧族靈力外泄，魔界入侵，女媧族四散逃難，導致人界靈力淡薄，各個分系之間已經失去了聯繫。」

我又問：「除了十二大長清之外，女媧族還有其他的人嗎？」

大姥爺說：「十二大長清在女媧族系中只能排在中等。順位排下有，嫡主、左右靈首、五方長老、八大掌事、十二大長清、二十四大宮羽和六十四慕會堂，以及眾分支的族民！」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我的心裡卻沒有一絲退拒之意，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自豪感嚮往感，可能是仙俠類電視劇小說看多了導致的吧！以前也經常幻想是裡面的主人公呢！

我定了定心。

我說：「您選我做首孫，製造夢境給我，那您想讓我做什麼？我應該做什麼？」

大姥爺說：「我已經去世了，而你就是下一代長清的傳人，你自小未曾修習過靈力，讓你飲下我的血是為了繼承我生前所有的靈力。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增進靈術，學會施幻造夢，彌補雋異先祖六百年前的過失，同時也要找到女媧族系中的其他分支，重建女媧族。」

大姥爺還給了我兩本書，分別是《六界黔世錄》和《女媧誥文》。前者是介紹六界之內所有大小人物與事件，後者是介紹女媧族系中各個分系的不同靈力及法器。

我翻看了幾眼，說：「怎麼沒有教運行靈力的啊！」

大姥爺說：「我會找人來教你的。」

我問：「是誰？」

大姥爺說：「鏡靈顧伯忱。」

3.鏡靈

「顧伯忱！」我一聲大呼，從睡夢中醒來。

現在的我躺在六舅舅家裡，姥爺一房的所有人都圍在這裡，等待著我蘇醒。

姥爺見我醒來，上前問我，說：「夢見你大姥爺了？」

我回答：「是的！」

姥爺並未問我大姥爺和我說了什麼，或許他已經知道大姥爺要對我說的話，但他依舊警告式地說：「記住你大姥爺說的話，記住你身體里流淌著的神聖血液，這是你的責任，你不可逃避，也無法逃避。六百年前雋異先祖選擇退讓，選擇逃避，結果事情變得更糟，我們馥蛇一門幾乎全部覆滅，如果你想讓你媽媽活著，如果你想讓我活著，如果你想讓你舅舅姨媽們都活著，就得接受你的責任，這不是危言聳聽，這是前車之鑒。」

姥爺和大姥爺的性格天差地別的，他一向很強勢嚴厲，根本沒有等我回覆，就對一旁的舅舅舅媽們吩咐說：「你們去給他準備點吃食，補充體力。」

隨後，他們所有人都出了房間，只留老媽一人站在角落。老媽站的地方離床很遠，深低著頭不敢看我。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的無助和內疚，與以往愛叨叨我，愛打我的老媽判若兩人。

我知道她是想幫我的，可是她無能為力，也別無選擇。從來沒見到過這樣卑微的老媽，心頭一陣酸楚。

我的喉嚨很癢，鼻頭很酸，眼眶很濕。我說：「老媽，我想家了！」

老媽緩緩抬頭，潸然淚下，聲音哽咽微弱地說：「對不起！」

後來我問老媽對鏡靈顧伯忱了解多少？

她告訴我說，只知道鏡中有靈，卻並不知道他的名諱。不過鏡靈在化身為靈之前曾跟隨仙道修習過仙術，法力高超。只是他的性情古怪，從不願現身。

而八年前選鏡主的時候卻意外現身了一次。

空巳離心鏡在六百年前毀壞過一次，產生了裂痕，鏡中的靈力外泄，馥蛇一門的所有人幾乎都變成了廢人，體力也日漸消弱，近將覆滅。鏡靈為了救人甘願化身為靈，填補裂痕，從而便再也無法與離心鏡分離了。

老媽還說，這一切都和雋異先祖有關。

我問：「雋異先祖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是好是壞，六百多年前的災難和他有很大的關係嗎？」

老媽說：「六百年前的災難雖然不是雋異先祖親自造成的，但卻是因他而成！」

我問：「雋異先祖和鏡靈有關係嗎？」

老媽臉上有些避忌，似乎不願回答，可最終還是說了：「他們……他們……成婚了！」

我石化……

僵住了半晌。

什麼？成婚？兩個男人？gay？

我又是雋異先祖的轉世，那我豈不是……要面對前世的老情人……

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本來還以為有女媧血脈，當一脈長清，是挺光榮的一件事，現在，這件事，好難啊……

老媽看我半天不說話，就猜出我在想什麼了，繼續說：「鏡靈的師父，那位仙道說，雋異先祖故後他的下一世依舊會投胎至馥蛇一門，所以這六百年間選鏡主，其實就是在找雋異先祖的轉世，八年前我取你的血滴在離心鏡上，你的血被離心鏡吸收了，鏡靈現身，我就知道你就是雋異先祖的轉世了！」

我霎時之間恍然大悟，說：「您當時哭，就是因為這個？」

老媽沒有說話的點點頭。

我說：「怪不得當時姥爺姥姥會那麼高興，我記得小時候姥爺姥姥是很疼我的，突然之間就對我嚴厲了，你們從那個時候就在培養我？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身材長相都不賴，每次我一有談戀愛的意向你就拚命阻攔，原來……原來是想把我留給鏡靈？怪不得從那時候你就一直想生二胎？是怕我沒辦法給你們傳宗接代了是吧？好呀！好呀！瞞了我這麼久……」

我氣得牙根直癢癢！

老媽怯懦地說：「媽媽也沒辦法，都是媽媽的錯，你馬上就是長清了，媽媽也不敢再管著你了，你如果生媽媽的氣就繼續生吧！」說完，老媽就走了。

帶著淚走的。

我雖然很氣很氣，但看到老媽自責和悲痛的樣子，氣就發不出來了。

4.祭奠

凌晨四點多才睡著，村子裡六點就響起了哀樂，東面廣場上的嗩吶聲也吵了起來。本來還想賴床呢！結果就被一種名叫「責任」的東西叫醒。

在我洗漱的時候，老媽塞給我兩個護膝，我說：「大熱天的您給我護膝做什麼？」

老媽說：「你膝蓋還有傷，又不愛穿長褲，給你護膝你就先戴著，一會還要下跪呢！」

看到護膝的樣子，就猜得出來，是老媽夜裡沒睡，熬夜給我做的。

在東面的廣場上吃過早席後，就被主事的人喚去西堂說要跪在大姥爺靈前。

我的喪服和旁人的都不一樣，白帽白衣白鞋，麻繩束頭束腰，腰間系著一面小銅鏡，兩隻手背分別畫著紅色的蛇和藍色的蛇。

蛇畫得很醜，如果不說是蛇紋，根本沒人認得出來。

當我到西堂正屋的時候，一男一女約有七八歲的孩童早已跪在靈前，他們只負責在火盆里燒紙錢。其中小女孩我還認識，是二舅舅的孫女。

大姥爺的遺體要午時才能入棺。現在離午時還早，就不斷有人到西堂跪守。離午時越來越近，人跪的也越來越多。

水鏡村有一千多人，加上外嫁者及三代以內的子孫們，足有兩千多人，西堂跪不下，他們就跪在村中央的廣場上，甚至連廣場周邊的村道上也跪滿了人。

當所有人都是一身白色的時候，有一個人顯得特別突兀。

一位青衣男子信步而來，長發束冠，襟袖雲袍，闊彩輕盈，腰間佩玉流熙奪目，一雙黑靴鑲玉錦繡，體香怡然舒闊神往。眉宇之間溫雅平和，深瞳重眉，白肌潤唇，目光肅然地立在大姥爺的遺體前，活脫脫一位超級大帥哥。

我認為自己已經是很帥的了，沒想到有人比我還要帥氣。

我低聲問身側的大舅舅，說：「這個人是女媧族系中的人嗎？怎麼一身古裝的樣子。」

大舅舅順著我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後一臉疑惑的表情說：「誰啊？」

我說：「就是這個人啊？」

大舅舅問：「你又看到誰了？」

青衣男子眸光柔和地看向我，說：「他們是看不到我的。」

我問：「你是誰啊？」

他微微欠首，禮貌地說：「在下顧原。」

我回道：「不認識！」

他又道：「鏡靈。」

我大呼：「顧伯忱？」

一聲高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大舅舅問我，啥？

我尷尬地笑笑說：「鏡靈鏡靈。」

所有人聽到我說「鏡靈」二字，全都舉頭張望四處。大舅舅問我：「鏡靈在哪裡？」

顧伯忱又說：「他們是看不到我的。」

我對大舅舅說：「他……走……了？」

顧伯忱問：「我何時走了？」

我，呃……

再次窘態地笑了笑。

顧伯忱說：「今夜亥時來祖祠找我。」

說罷便闊步離開。

我心裡吐槽：半夜讓我去找你？幽會嗎？

不由的緊張起來，他憋了六百多年，該不會一見到我就……強行非禮吧！

主事人高呼，午時到入靈棺。

上來七八個精壯青年，將大姥爺的遺體抬入棺槨中，然後封棺，扣鉚。每鑿一錘鉚之前，主事人都會高呼「長清暉之躲釘」這樣的話，以提醒大姥爺的靈魂躲開鉚釘，以免傷到。

主事人又高呼，迎法器祭聖靈。

天色驟然變暗，正屋內堂一百一十九面鏡子自動對準靈棺，發出晃眼的光芒。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鼓聲編鐘聲響徹整個水鏡村。西堂院內跪著的人主動騰出一片空地，院外跑進來數十位跳巫舞的巫覡，嘴裡唱著聽不懂的歌聲，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一面銅鏡，跳著毫無章法卻又有規律的舞蹈。

約莫十幾分鐘之後，巫覡退下，鼓聲編鐘聲消失，一百一十九面鏡子失去光輝，天色恢復明亮。

主事人再次高呼，辭長清送魂歸。

眾人身體伏低，額頭叩地，哭聲漫天。

十幾名壯碩青年，拿著粗繩和長棍綁在棺槨上。

固定好棺槨後，主事人高喊，起棺。

燒紙的小男孩舉起火盆狠狠地摔在地上，火盆碎，隨後他抱起香案上的靈位。小女孩到門口拔起插在門口的白幡。而我則高舉三根燃香。

一支浩浩蕩蕩的送殯隊伍啟程了。悲思瀰漫哀嚎遍野。

我舉香敬靈，小女孩納幡祛邪，小男孩抱靈位送行。我們三人在最前頭，其後是大姥爺的同輩人及族老，再其後是大姥爺的靈棺，再往後便是大姥爺子孫輩的後人，最後面的隊伍則是舉著花圈和紙紮的人。

山路很平，道路很寬，顯然是提前鋪過的。隊伍先繞行到了北山，北山山間處有一秘洞，洞口不大隻夠一人穿行，洞口周圍奇花異草靈氣異常。

到了洞口處眾人停棺叩拜。秘洞裡面敬奉的是女媧神像。

這裡極其隱秘，我以前到北山上玩耍的時候，都未曾發現此洞。

大姥爺的墓地在西山上，頭枕西山面朝東湖，風水極佳。

墳坑挖的很深，裡面撒滿一層厚厚的鍋灶下面燒盡的柴灰，坑底鋪了一張新編的藥草席，草席用紅綢布包裹著。寓意絕地氣，不受地毒侵害。地毒包括滲進墳墓里的水漬和蟲蟻鼠黃。

墳坑的四角插上新砍的柳樹樁子。寓意有四：一先祖綿延紮根土地；二子孫後代為人方正；三柳樹易活子嗣興旺；四樹蔭乘涼遮風擋雨。

主事人高喊，落棺。

我將手中的三根燃香插於墳頭。

眾人跪地痛哭。壯年們小心翼翼地將靈棺放進墳坑裡，靈棺上也蓋了一張紅布藥草席。

大姥爺同輩中年齡最大的是他的堂弟，也是上壽之年，村子裡的人都叫他皋瑞爺爺。一位六七十歲的老大爺端來一個用草席編織的筐，筐底用紅布墊著，裡面裝了許多銅錢，皋瑞爺爺抓了三把銅錢往墳墓里撒去。寓意驅邪免災，除惡辟魔。

只有這樣，那些覬覦大姥爺遺骸靈力的邪祟才會懼怕，不敢偷食。

最後，大舅舅拿著一把弓一根箭遞於我，讓我放在棺槨上，擺放出射箭的樣子，箭頭指向東方，意旨大姥爺下一世會轉世在棺槨以東的方向。

主事人高喊，歸土。

壯年們開始慎微地鏟土埋棺。

眾人們哭的更凶了。

在墳墓的不遠處，還有一個較大的坑地，小女孩點燃白幡扔進坑地焚燒。花圈紙紮也被扔了進去，火光耀天，哭聲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