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妖蛛被數幾十具行屍滋養惡靈，更是浸泡在封有禁術的血池之中，怨氣橫生力大無窮。

風亦棠雖剛剛用滅靈擰下了它的頭，卻不消片刻，又長出來了，人已是強弩之末，腿上的毒液已滲入血液開始循環至全身，再不儘快解決只怕他的一命就要交代在這兒。

似是想到了什麼，風亦棠在手腕上一連劃了幾道血痕，用另外一隻手蘸著鮮血憑空畫著什麼，再借用靈力一掌打入那妖蛛的體內，他一連用了三道，早已經渾身無力，額上冷汗已經順著血跡流了一臉。

風亦棠往後退了幾步，那妖蛛開始散發著刺眼的血紅色光芒，瞬間炸開了惡臭無比的軀體，嚎叫一聲四處散落，來不及躲避，暗紅色血跡噴濺了風亦棠一身。

雲月在上面看的驚恐焦急萬分，一絲絲光亮漸漸照進坑底，讓他瞬間看的更加真切了，而這些場面也令他更加渾身顫抖痛不欲生。

風亦棠渾身上下全是傷痕，鮮血從臉到腳糊了一身，身子搖搖欲墜幾乎愴然倒地，半闔著雙眼靠在血色烏黑的石頭上。

雲月往下緊緊盯著，手指扣著地面大喊：「阿棠，阿棠醒醒，快出來！」

風亦棠微閉的雙眼漸漸張開一條縫，扯開了嘴角輕笑一聲，這似諷似憐的笑容在蓬頭亂髮中看不分明，雲月無端端心悸了一下，心臟處密密麻麻都是針扎的痕跡。

洞底的人閉眼片刻，甩開了手中長鞭起身，在雲月放大的瞳孔中迅速飛身往上，長鞭劃破頭頂的結界，整個人踉踉蹌蹌摔倒在坑口一片碎石泥濘之中。

雲月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想去扶風亦棠，又覺他滿身傷口無處下手，一雙眼血淚流了又流，竟不知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麼。

風亦棠撐起頭部迷迷糊糊瞧著他，「師尊，我又沒死，你哭什麼？給你裝一雙眼睛，可不是讓你用來哭我的。你看看你，哭的醜死了！」

他雖是這般說，可還是心疼起來，對方臉上淌下兩串血淚，又配上雲月那般姣好的面容，只能用凄慘來形容，在他心裡哪裡會丑。

雲月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風亦棠又恢復了往日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嘲諷，「雲月，你就不怕我像前世一般恩將仇報嗎！？」

「你最好趁此機會殺了我，千萬不要再救我一次，不然我這種人，只會毀了你！」

雲月眼底閃過一絲驚恐，渾身顫抖不已，眼前人是風亦棠，心裡人也是風亦棠，他終是生生世世都無法逃脫這個人了。

「你當真心狠，從來都是說到做到啊，風亦棠！」

前世風亦棠屠他虔元墟時曾說過：我本就是這般心狠之人，你憑何以為我不敢殺他們？他們，當然指的是雲月的師兄弟們。

風亦棠擦著臉頰上的血，沉冷的看著他。許久未言。

沒有飛揚跋扈的回應，也沒有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回應雲月的是死一樣的寂靜。

兩人之間氣氛一時沉冷死寂，雲月眼睫微顫，看著風亦棠倒在他面前，此時此刻的感覺竟比多年前親眼看著數名師兄弟慘死他手時更加的崩潰無助。

到底還是將人帶回去了。

他將自己和風亦棠關在水月居，除了用飯和需要藥材時才令人去送，其餘時間任誰去敲門，屋子裡都安靜的仿若無人。

他覺得他確實需要靜靜，而風亦棠也確實需要靜養。他們之間...還未說清。

不過幾天時間兩人紛紛瘦了一圈，風亦棠一直昏迷不醒，一雙明媚的眼睛緊緊合著，唇色蒼白幹裂毫無生氣，呼吸時斷時續的幾不可聞。

因著這樣雲月只能每日給他輸送靈氣，一邊又尋了好些珍貴藥物熬了湯汁灌給他喝。

體內被那妖蛛的毒絲浸得透徹，還好雲月及時將腿上傷口的淤血吸了出來，不然風亦棠此刻怕是會被惡靈邪氣控制心神。

不過身體上的傷依舊慘不忍睹，往往是才換了藥，不一會紗布就被血水重新浸染。這樣的傷勢比起前世自己救下他那一次嚴重許多，否則也不至於遲遲不醒。

雲月甚至想過同以前一樣用利器割傷自己，可又怕風亦棠醒來如以前那般怒吼自己不珍視自己的性命身體。

可他轉念一想，對方，還會如以前那般親近自己嗎？窗紗一旦被戳破，就再也遮不住光亮。

如此這般心境，每到夜裡就像只瘋癲的小獸，蜷緊身子瑟縮在風亦棠身旁，以此來填補心中名為失去的恐懼和被道義譴責的本心。

他後悔，也在懲罰自己。

風亦棠醒來時雲月正在喂他喝著那碗烏黑苦澀的湯藥，舌尖一勾就吐出去一大半，連帶著人也被嗆的睜開了幽怨的雙眼。

對方雙眼攸的亮起，「阿棠，你終於醒了！」，他手忙腳亂的去擦風亦棠脖子和下巴上的藥汁，興奮道：「你快看看我，身上還疼不疼了？」

嗆咳聲停了下來，風亦棠眼睫顫了顫，頭轉向別處，閉眼不理。

心攸的一疼。

雲月輕輕推了推風亦棠的胳膊，仍是毫無反應，這半月以來雲月無時無刻不是猶如在炭火中煎熬，

他屏起呼吸，深吸了一口氣，沒日沒夜的照看風亦棠已是讓他心力交瘁，而那人只要喝了藥每次都吐，只這一次吐的更多，雲月也因此每次煮藥都多煮了一些。

他從桌上端起藥碗，又灌了些藥進去，誰料風亦棠頭一歪這一次更是吐的全然不剩。

雲月放下藥碗扶了扶額，原本猶如死灰的眼眸里已蘊出怒火，他一向溫聲細氣，舉止柔和，就連偶爾發一次火都是只在眉目間染上一絲薄怒，人也因此更加靈動好看。

可此時眉心緊皺，一雙薄唇抿了又抿，胸口急促起伏，情緒已然控制不住，片刻後，伸手端起藥碗，仰頭喝下一大口，一手掐住風亦棠下顎，將唇貼上去投喂進對方的口中。

這次終是餵了進去一點，雲月再去掰風亦棠下顎的時候，卻是死死犟著頭不動了，雲月這番才知曉，他就算醒了也不想睜開雙眼看自己。

是厭棄他了嗎？

雲月噙著藥雙眼茫然無措，口中苦澀的味道順著他的舌根衝進喉嚨，滑進胃裡，淌入心間。

真苦。

看著榻上偏過頭的人，雲月終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我一直記得你，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既已救下你，也從未想過再殺了你...」

「阿棠，你看看我好不好？」

雲月坐在床邊神神叨叨，聲色低沉，哪怕風亦棠毀了自己，他大概也是心甘情願絕無怨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