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就要,過去了」
小說: 【古耽】山下的男人是老虎 作者:朝朝深杯 字數:2497 更新時間:2021-06-30 01:28:22
就在沈涵既恐慌又渴望時,陳洛一步一步後退離去了。
莫名其妙,沈涵有些許落漠、生氣。
他幹脆整整幾天緊緊關著窗戶,連個窗縫兒都沒留,防著那蕭逸跳進來擄他去浸山泉水,這倒春寒天里泡了冰冷的山泉,染了寒症,說不定立馬嗚呼掉。
直到婆姨過來送飯時,他發現婆姨的神色頗怪。
吃著飯,感覺越來越彆扭,終於起身推開點窗縫兒,一陣奇怪的濃重的蕭瑟撲面而來。
濃重到讓他生生打了個寒顫,那是種彷彿湖山失主的蕭瑟。
他急急打開窗,整個山莊一派廖落,毫無人氣。
陳洛哪去了,怎沒在湖邊耍劍、打坐了?對了,也好些日子沒聽著那蕭曲了?
生生的忍了一晚,問那來送早的丫環,「山莊里發生甚事了?你家少爺呢?」
丫環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似是極度悲涼,「少爺,就要、就要過去了。」
過去哪?沈涵重重一怔,怔怔然的問。這人要去哪?
「可能就這兩天吧,聽說耗不過了。」丫環抹了把淚,拿起托盤走了。
啊?啊?沈涵懵了半天,追了出去,那丫環早不見了,可他依然朝著空無一人的小徑大聲的問,「你說的甚?耗不過是甚意思?」
那俊朗溫潤的人?那個整日里打坐耍劍的人,耗不過了?怎麼可能?
那總會過來邀他去用飯的人?那前幾天還在他窗前貼得那麼近的人?他只不過是幾天沒有看向窗外而已。
怎麼可以?!
他踉踉蹌蹌的正要跑出去找人問詢,兩個婆姨抬著沐浴水來給他。
他拉著人急急的問怎生回事,怎生回事啊,你們告我,到底是怎生回事?你們告我,那丫環誤傳了訊兒,那人沒事。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打著轉。
婆姨見他悲急惶惶的,便坐下來七嘴八舌告訴了他一些情狀,但畢竟也只是下人,說得語焉不詳:說那莫因上門來,和莊主少莊主惡戰了一回,那人真是厲害又可怕,裝了只假手。
「假手?」沈涵緊張又疑惑。
嗯,鋼手啊,也不怕劍砍的。婆姨繪聲繪色的說那隻假手有多厲害。
沈涵見過莫因的本事,裝了只鋼手那簡直就如虎添翼了。
婆姨們又說本來少莊主已將那人打倒了,可為了救那蕭公子,陳洛少爺硬生生的扛了那神奇復活起來的莫因一掌,少爺就像片枯葉子一樣飄向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枯葉子?飄落地?沈涵心裡狠狠一疼。
又是那蕭逸,又是那蕭逸,你就那麼寶貝他麼?寶貝到要把自己的命也給出去麼?沈涵鐵青著臉,握緊了拳頭。
「你家少爺現在何處?我、我也懂醫,我去看看。」生要再見次人,死要見屍。
「在莊主廂房。帶公子去看看吧。」
隨著婆姨們一路走著,感受著莊裡的廖落,這規模不算小的山莊,主心骨其實真不是莊主陳天華,而是陳洛,他在湖邊練功吹蕭弄笛,湖山便有色有聲,他一倒下,湖山失主,枝葉飄零,連小徑邊的花彷彿都蔫了。
沈涵腳下愴惶,但他是不信的,那人總是生龍活虎溫暖和煦的,他要親見陳洛的屍首,才相信這人往生歸西了。
婆姨直將接他帶到主院廂房前,房門大開著,陳天華站在床榻邊,面窗而立。
沈涵輕輕走進去。平卧在床榻上的人依然一襲白衣,一床薄被齊胸蓋著。臉色比白衣更白,泛著灰的白,原本應是淡紅的唇也是如此,灰白慘淡。
緩緩蹲下去,微微掀開手邊的薄被,三指探上白衣人的脈搏,脈息薄若遊絲,時斷時續,心下一涼,將手猛的抽了回來,不、不、不,他還是不信的。
他看著那已近死灰色的手,手指上還纏著白紗帶,紗帶上還有半凝固的血跡,這傷口是他關窗時夾到,這人說他皮肉癒合極差,所以至今還滲著血。
為何這般了?這個生龍活虎的人,為何變得這般了?
「哥哥,陳洛哥哥。」他低聲的喊出這句在那小酒館時初見陳洛款款走進來時便想喊出的稱喟。
「醒來,可好?醒來啊,陳洛陳懷玉。」他好後悔,之前陳洛邀他出來,每次家裡請客,都來邀他,他總不出來。如今,就要陽陰相隔了,我出去和你們吃飯,你莫走,莫走啊。
你給我饅頭豆漿、你給我送沐浴水、你給我送大肥雞吃給我剔雞爪骨、你邀我去烤火吃地瓜、你著人給我送好吃的菜、送我印寶、送我元宵燈,然後,甩手就走了?你還說,要陪我上京去,為甚說話不算話,你為甚總要為那蕭逸拚命。
他滿心滿心的都是悔,和憤恨。
「陳洛。」如今是任他怎麼呼喊,陳洛都毫無回應,那臉上再也沒有那好看到讓他痴迷的溫暖的笑了,臉色灰白到讓他周身起了雞皮疙瘩。
陳天華側過身看了看他。
「莊主,怎生回事?沒有、沒有法子了麼?」沈涵含著淚抬頭問。
陳天華沒答腔。
陳叔輕輕走了進來,「老爺,先生過來了。」
沈涵看了眼門口拿著羅庚的先生,識相的退了出去,站在過道上候陳叔出來。
「你陪先生去看吧,不用顧忌,莊裡到後山,處處都可以,哪怕選在我這房裡都行。和我的,連在一起,以洛兒的八字為主。」陳天華緩緩的說。
「老爺!」陳叔倏地欲跪下,陳天華凌空手一抬,掌風將陳叔托住了。
「聽話,去吧。」毫無迴旋的餘地。
陳叔神色哀凄,卻一動也不肯動。
「陳叔,他連去趟山下都鬧得雞飛狗跳,這黃泉輪迴路,那麼遠,那麼冷,他一個人哪裡走得了。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單的走。去吧,讓先生瞧得仔細點,選吉時,先立碑,刻字不描紅,沖一下,說不定,能把洛兒這口氣吊上來。」他也實在是沒法子了。
這黃泉輪迴路,怎能讓洛兒一個人孤單的走?
陳天華心意已決。
陳叔終於老淚縱橫點頭退了出去。
依然挺拔的身姿,只是那口精神氣已沒了。陳天華轉過身,走到床榻邊坐下,握著陳洛的手,那手指只有微細到幾乎不可察的回握力道。
都是爹爹的錯,不該從小跟你說要報家仇血恨,那家仇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爹爹不該讓你下山去接那莫因上來。之前你那般的無憂無慮,整日里吹著悠揚輕愉的笛曲,喊著爹爹、過來比劍,我勝過你了爹爹。
爹爹不該從不讓你下山,把你養成這般傻白純良,到如今也不曾近過女色男色,雖說,清白來清白走也好,可畢竟也是個遺憾。爹爹暴燥得連近色泄身也沒跟你解釋。莫怪爹爹。
爹爹並不懂得如何教導孩子,便照著最最好的中正溫和有禮那般要求你,辛苦你了。
爹爹不該整日里要你給我沐發,卻不曾給你沐過發,洛兒,下輩子,莫做我陳天華的兒子了,太不劃算了。
洛兒,黃泉路上,爹爹會陪著你,我們一家在那邊團圓。
握著陳洛的手,陳天華任由碩大的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又轉,睜著發紅的眼不讓淚珠流下來。
太痛了,他養了十八年的獨子,先他而脈若遊絲,這痛感甚至比林玉梅林玉揚走時更甚,當年他是怒、恨多於痛,如今,全身心只剩下「痛」這個感覺。
洛兒,你三五歲時,跑跑跳跳的向我撲過來,恍就在昨日,你讓我如何捨得,如何捨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