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裡層向外看去，外頭是一片漆黑。

「出口？」

「大概。」男人曖昧地回答道，卻不帶遲疑地向黑暗邁出了腳步。

蘇律有些慫，但是也不想一個人待著，他深呼了一口氣，緊跟其後。甫一出門，門就自動關上了。他被嚇了一跳，連忙向四周張望了下，然而尚未適應黑暗的雙眼自然看不見分毫。寂靜宛若囚籠將蘇律籠罩其中，雙耳所聞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他甚至聽不到那個男人的腳步聲。

不會是走丟了吧？

對了，還有手機！

蘇律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手電筒筒發出的亮光將黑暗勉強驅散些許，看到不遠處站著的男人，蘇律莫名地鬆了一口氣，他連忙三步做兩步地追上去。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跟你走散了呢！」

男人緊緊地盯著前方，薄唇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線，彷彿前面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

小鳥如威嚇般鳴叫，一身的羽毛微微炸起。

「怎、怎麼了？」

什麼都沒有感覺到的蘇律疑惑地將手電筒筒的光向男人所看方向照去，但是那視線的盡頭什麼也沒有。

倏然間，奇怪的聲音再次響起。

剛才因為怪聲淹沒在各種聲音之中，所以蘇律沒能聽清，可現在卻可以聽清了。這聲音似獸類的低吼，充滿敵意的吼聲令人不寒而慄。甚至不給人反映的機會，數個黑影就從黑暗裡竄出，直直地朝著蘇律他們而來！

身體的反應快過思考，到底也是受過訓練的蘇律猛地閃開，朝著黑影，砍下一記手刀。

是東西碎裂的聲音，那黑影呈白色碎物落到地上。

「這是……？」蘇律定睛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骨頭！？」

白骨堆落在地上，不知道那是真是假。看那大小，應該不是人，倒更像是中小型動物。

蘇律蹲下，白骨倏然消失，只留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飄進他的鼻孔中。

「嗚嗚嗚嗚……」

獸類的低吼聲再度響起，無數的黑影自黑暗中走出，密密麻麻地圍成圈，將蘇律他們二人包圍。

數不清那裡面有多少只，它們只是一群黑影，甚至沒有真實的樣子，更沒有影子，只能從形態上、根據常識大致將它們分辨出是何種動物——

貓、狗、鳥、似乎還有別的，數量太多了。

低吼聲此起彼伏，它們瞬如雷電，猛地向蘇律他們發起了圍攻。密若雷雨，來勢兇猛，蘇律的在部隊里學了還沒兩年的拳腳功夫顯然在這寡不敵眾的場合下略顯艱難。再反觀男人那邊，竟也不知道這男人是什麼來頭，他動作敏捷，手上抓著一柄銀光利刃，在黑影群中身姿飛舞，切、砍，動作一氣呵成，不帶一點多餘動作。

他猛地飛踢，將黑影們踢飛，銳利目光掃到被黑影咬了一口又一口正疼得面部抽搐的蘇律，他猛一飛躍衝到蘇律的身邊：「愣著幹嘛！還不跑！」

說著，男人一手扣住蘇律的手腕，不由分說就抓著蘇律朝著不遠處的緊急逃生通道跑去，手上的利刃迅猛砍向黑影。

男人猛地撞開緊急逃生門，將門猛地關上，卡上門栓。被攔截在門後的黑影們撞向鐵門，一陣又一陣的撞得鐵門砰砰作響。

解決掉跟在腳邊進來的數只黑影，蘇律拉住要跑的男人：「等等！你是打算就這麼一路跑下樓嗎！？」

「不然呢？」

「這裡是15樓誒？你、你不考慮乘電梯！？」

男人登時一副好像在看白痴的表情：「你老師沒教過你，遇到緊急事件要走樓梯，不要乘電梯？」

蘇律：「……」哦，對哦，沒有反應過來。

蘇律暗暗滴下一滴羞愧的汗水，連忙追著男人沒命似的朝樓下衝刺。

一層，兩層……雖說下樓比上樓要輕鬆許多，但是連著跑了近十層，久不訓練體力早不比當初的蘇律著實感覺到了有些吃力。反觀那男人，額頭上竟然連一滴汗珠都沒有，也不知是什麼怪物。

幾乎是同時，從樓上和樓下傳出「碰」的巨響，空曠的樓梯間內下一刻便充滿了那熟悉的西索聲，其間還夾雜著些許動物的低鳴聲。

男人猛地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蘇律，遲疑地握了握手中軍刀，向後退了兩步，似乎想從身後的應急通道出去，然而應急通道外同樣黑影密布，若是打開只怕形式只會更糟，真可說是四面……不，三面楚歌。

只不過一瞬，上下兩側樓梯便被成群的黑影群給堵住了，也不知是不是蘇律的錯覺，黑影群的數量似乎比之前更多了。它們一點點地逼近，大有要將蘇律他們二人生吞活剝的意思。

今天果然是撞邪了！

蘇律跟著男人步步後退，直到背部抵上那冰涼厚實的鐵門。

這是要一首涼涼送個自己的節奏？天吶！我真的還沒做好死的打算啊！蒼天啊，大地啊，管他是奧特曼還是假面超人呢，求你快來救我出火海啊！！！

「……沒辦法了，出手吧啾。」

沒聽過的尖細聲音憑空響起，蘇律眨巴了下眼睛，環顧四周，卻沒見到說話的第三者。

男人的防禦彷彿被人按了暫停，只見男人指尖輕輕一撥，軍刀順著他的指尖轉了個向然後被（刪）插（刪）進了他的黑靴之中。摘掉手上黑色露指手套，男人平舉起左手。

黑紫色的小鳥飛上男人那布有一道道黑紫色「紋身」的手背，下一刻化作黑泥融化在男人的紋身上，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紋身上泛起了一圈黑紫色淡光。

是眼睛的錯覺？蘇律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黑影們有了異樣，動作迅敏的黑影們突然靜下，怒吼開始轉變成嗚咽，彷彿攻守轉換，黑影們的樣子竟像是在忌憚著什麼。

是在忌憚……這傢伙……？蘇律狐疑地將目光轉回到男人的身上。

轟的一下，暗紫色的火焰從男人的身上炸開，猛地將男人全身包起。

蘇律被這火焰嚇了一跳，連忙向後一跳，但還是沒完全躲開。皮膚與火焰相觸，卻沒有丁點兒灼燒感。那火焰微涼，還挺舒服的。

這是怎麼回事？

人體自燃……？不可能吧。

蘇律向周圍的黑影瞥去，那群黑影的畏懼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轟！」

火焰猛然搖曳，蘇律連忙回目，只見一個適才還沒有的影子從火焰中竄出了頭。

似曾相識的巨鳥緩緩揚頭，猛然振開巨大的雙翅，連帶著男人周身的火焰也被一齊攬入雙翅之中。一瞬間，火焰被巨鳥盡數吸收！

紫黑色火焰包裹著巨翅，巨鳥猛然扇動雙翅，狂風猛然來襲，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地背部狠狠撞上牆壁，倒吸了一口涼氣的蘇律自不必說，圍繞在他們四周的黑影頃刻被扇飛老遠。

「鏘——鏘——」巨鳥揚長脖子，怒鳴聲震耳欲聾。

亦不知是適才那一撞還是受這刺耳怒鳴之影響，蘇律只覺得頭中一片暈眩，顧不得理會滿腹的噁心感，蘇律驚愕地看向那從巨鳥雙翅之下走出的男人。

對上的那雙沒有溫度的眸子，裡面有著與火焰相同的顏色。

「傻坐著幹什麼？」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蘇律，「不跑等死？」

那些被巨鳥扇飛的黑影，其中有些應該是正好撞上了要害，隨之化作白骨，但是更多的卻是重新振作身形，低鳴著聚集到了一起。應該是解決了不少，可不知為何，黑影們的數量看著竟然不少反增。

要死了，這裡一定要跟著這個男人不能被拋下！蘇律心中暗道。

巨鳥再次振翅，掩護著二人，將湧來的黑影一一扇飛。趁著這個絕好的當口，蘇律跟著男人衝下緊急逃生樓梯，沒命似的逃去。

最後的五層樓，幾乎是喘口大氣兒的力氣也不敢用。衝出大樓，蘇律只覺得自己的心臟怦怦狂跳，喉嚨中的血腥子氣兒愈發濃重。

「這裡應該安全了。」男人沉聲說道。

「……」蘇律點頭，正想道謝詢問適才那是怎麼回事，卻不料這一點頭則更暈。

肯定是剛才被扇飛到牆上時撞到不該撞的地方，現下緊繃的神經一松下，暈眩噁心感登時就像是洪水出閘，一路上翻江倒海感的胃再無耐力，甚至未給蘇律跑到路邊的空檔，酸水直涌至喉口，蘇律一個沒忍住，一腔酸水向人吐。

嘔吐物飛濺，弄髒了蘇律自己的鞋子就算了，還順著男人的風衣，流到男人的褲子上。

「……」

男人的身體那一瞬間確實僵硬了，連帶著做錯事的蘇律的身體也一起僵硬了。男人厭惡地看著自己身上的嘔吐物，眉頭皺得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蒼蠅。

短暫的幾秒鐘漫長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對……」蘇律才吐出一個字，反胃感再次洶湧而來。他幾是連滾帶爬地沖向路邊，抱著電線柱嘔一聲吐得酣暢淋漓，直到胃袋裡面空空如也，這才終於舒服。

對不起，環衛阿姨/叔叔。

蘇律在心中默默想到，他一邊伸手擦自己眼角溢出的眼淚：「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要不賠你……」

男人的身影遮住了他，那隻冰涼不似人的手冷不丁抵住蘇律的額頭。

「怎、怎麼？」是在擔心自己嗎？還不待蘇律說話，他只覺有一團微冷的氣湧向自己的天門，微冷轉暖，溫溫熱熱地似要將他腦髓融化。

「嗯、嗯？」眼皮倏地沉重無比，蘇律抱著電線桿的身體不穩地晃了晃。

「當清了。」

眼前一下子陷入黑暗，蘇律全身脫力，撲通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