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蘇律！蘇律！你在不在聽！？」

名字被人喊了幾遍，聞聲曉情，對方此刻已是怒極。

蘇律連忙回神，看向那站在白板前一臉怒容的部長。

「到！」

蘇律本能地身子一挺，向著對方敬了個標準的敬禮。

周圍頓時竊笑聲四起。

蘇律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一陣汗顏，默默地收手，心想這下好了，要被罵得更慘了。

「都不要笑了！」梳著油滑大包頭的中年上司不滿地提醒，看一圈安靜下來的人群，中年上司轉身看回蘇律，上下打量他一番，怒意更甚，「我說你啊，蘇律！你看看你自己，這精神、這儀錶！就這種樣子，你怎麼讓客戶信賴你？怎麼讓客戶接受你推銷的產品！？」

「因為昨天我加班……」這當然並非主因。主因大概還是昨晚那番稀奇經歷，以及在馬路上睡了一晚上之故。要不是凌晨五點多環衛阿姨戳醒他，恐怕今天他就要被無數上班的同事圍觀了。

「不要跟我說理由！加班只是因為你自身能力不足！為什麼其他同事就沒有出現你這種情況！？」

「……對不起。」

從周圍向他投射來的視線，幾乎讓他感覺一陣刺痛。

「儀錶該整理的都整理起來！要是頭腦不清醒的，就想辦法讓自己清醒起來！七月份也快到尾聲，蘇律，你的業績可是最低的！」男人拿著的筆用力地戳向了白板上的簇狀圖，一個個突破了達標線的簇狀卻只有一個例外。

「你待公司已經快兩個月了！已經不是新人了！好好沖一下業績！沒有客戶群，就想辦法從親戚朋友里拓展！別一直都以為自己還是個新人！聽到了沒！？」

每天都會進行的「晨訓會」，蘇律早就從小油條變成了老油條。起初還會因為當眾被訓而一通面紅耳赤，可是這種行為被持續反覆進行了幾十次後，羞恥心也隨之開始變得麻木。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回話也只是模板，蘇律根本沒有可以拓展的親戚朋友群，就算有，也厚不起這個臉來。

上司只是不滿地看了看蘇律，也沒再多說什麼：「那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大家該跑業務的跑業務，該做彙報的做好彙報啊！」

「好！」

大家一擁而散，蘇律也跟著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大概是昨天在精神和肉體上都消耗太多，蘇律感覺身體沉得厲害，頭也昏昏沉沉的重得很。才準備坐椅子上休息下，卻隨即又感到一陣灼熱的視線。

蘇律連忙回頭，對上了上司那幾乎能咬死他的視線。

看來是歇不了，蘇律很識相地將資料收進了自己的包里，向上司報到道：「我出去拓展業務了！」

幾乎是開溜般，還沒等上司說話，蘇律連忙先溜出了辦公室。

*

「一杯拿鐵。」

「好的，收您12元，請稍等。」

蘇律接過燙手的咖啡，徑自朝著正對玻璃落地窗的座位坐下。已經是上班時間的這個點，便利店裡幾乎沒幾個人。蘇律疲憊地撐著頭，咖啡的熱氣飄進了他的鼻子里，昏沉感似乎稍許地被驅散了些。

他獃獃地看著馬路對面那棟廢樓，思緒飄回到昨天，昨天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要是那個時候沒有暈過去就好了，這樣他就能問個清楚了……而現在，他該去哪兒找人？

蘇律心想道：「嘖，反正有驚無險，我想那麼多幹什麼。現在哪兒有想這種事情的功夫。」他煩躁地抓起咖啡喝了一口，卻被咖啡燙得險些吐了出來。

他連忙抓起紙巾擦了擦嘴，沒有目的而四處漂移的目光忽的被對面馬路上的一抹人影抓住，那熟悉的身影令蘇律猛地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啊！！！」

便利店店員被蘇律突如其來的大叫嚇得掉了手中的飲料瓶。

是昨天那個人！！！

那人駐足在破舊大樓的前面，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他是想幹什麼。

果然不是幻覺！顧不得其他，蘇律連他剛買的拿鐵也忘了拿，便一把抓起自己的包包，背上背就直接衝出了便利店，直到男人的身邊這才站定。

「果然是你！」

男人緩緩地轉頭，見到蘇律，男人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你怎麼……」驚訝一閃而過，他皺著眉頭，一臉若有所思。

男人換了身衣服，明顯跟昨天的衣服款式不太一樣。只是即便是換了一身衣服，男人身上仍然穿得很嚴實，黑色的長衣長褲，手上還戴著薄款的黑色露指手套。

為什麼這麼熱的天要穿得這麼嚴實？不熱嗎？蘇律打量了下男人的臉，臉上沒有掛一滴汗珠。

「額……昨天的事情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這樣吧，我賠你幹洗……」

「不需要，我已經扔了。」大概是回想到昨晚那慘狀，男人的面癱臉上閃過一絲嫌惡。

「額……那要不我賠你……」

「不需要。」很直截了當，大概他也不缺錢。

窮屌絲出身的蘇律接不上話，氣氛一度很尷尬。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最終是男人最先別過了頭。無意理會蘇律，男人作勢就要進大樓，見狀蘇律連忙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脖子。

「額，你、你還打算進去？那裡面不是有那種……呃……」蘇律想了想，但是無法形容，「……奇怪的東西？」

「跟你沒關係。」

男人用力甩開了蘇律的手，徑自邁著他的大長腿向內走去。

蘇律到底也受好奇心所困，一時之間有點猶豫要不要跟上去。但轉念一想，昨天遇見的要真是什麼妖魔鬼怪，照道理應該也不會再白天作祟。這傢伙八成是知道些什麼的，他不妨跟上去看看，至少解了他心裡那些個疑惑也是好的。於是屁顛屁顛跟在男人的屁股後面一起進到大樓。

空曠曠的大樓，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響起。現在雖說是白天，然而大樓里陰暗得很，氛圍堪比拍鬼片，加上有昨天那些子事兒，蘇律不安的心情被擴大了數倍。

耐不住害怕，蘇律強作鎮定地向男人搭話：「你別什麼話都不說嘛！啊！對了！說起來我們還不知道彼此怎麼稱呼呢！我叫蘇律，草辦蘇，律是自律的律。你呢？」

根據前幾次搭話，男人那愛理不理的態度，蘇律尋思這次八成也是自己討屁吃，不過討屁吃就討屁吃吧！他幹買保險這行討屁吃得多了！他反正也就是想弄點聲音給自己壯膽的，這傢伙要肯回答最好，不肯回答自己就當是自言自語得了。

蘇律才這麼想，卻不想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稀奇的事兒，他明顯身體一頓，隨即猛然回頭，用著略帶些吃驚的目光看向蘇律，然後伸手撩起蘇律的頭髮，一時之間那雙黑曜般的雙眸彷彿亮了一亮。

被這目光盯得只覺得全身不自在，蘇律緊張道：「怎、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男人回神，收回的手彷彿不知道該放哪兒一樣好一會兒才塞進風衣口袋。男人嘴巴張了張，好像吐了一個什麼字，但蘇律沒有聽清。正想讓男人再說一遍，男人就轉過身，說著「沒什麼」繼而轉身向前走。

沉默了半晌，男人這才用著很低的聲音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in gui。」

這輕得蘇律差點又沒聽清：「yin gui？哪兩個字？」

「……牽引的引。歸來的歸。」

倒是個不常見的名字，是說還有「引」這個姓的嗎？蘇律腦子裡一陣胡思亂想，不經意間，他的目光落到了男人連帽衫的帽子上。帽子里有隻打瞌睡的小鳥，蘇律眨巴了下眼睛，腦海中浮現過一隻巨鳥的身影……

「啊！」

蘇律終於反應過來了！那大鳥，跟這小鳥不是一模一樣嗎！？就是一個大一個小而已啊！！！難道這隻鳥就是會變大變小？還是說那隻巨鳥是這隻小鳥的爹/媽？

雖說正經的書沒看多少，但是不正經的書蘇律看得可不少。他頓時浮想聯翩。

小鳥動了動，用著翅膀不耐地擼了擼它頭上那根呆毛，蜷縮著換了個睡姿。

蘇律的注意力全給小鳥吸引去了，也沒注意到引歸的腳步停下了，又一頭撞上去。蘇律撞得鼻子疼，心想這引歸身上都沒肉的嗎，這麼硬實。

「怎麼了？」

引歸揚了揚下巴，頤指氣使道：「打開。」

蘇律頭頂問號，一邊揉著發疼的鼻子，一邊伸手探向門把。

老舊的房門發出咯吱聲，才將門打開一道縫，下一刻，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撲面而來，蘇律連忙捂住自己的口鼻，誰知惡臭卻從指縫間流入，不給他一點餘地。房間里的空氣彷彿變了質，接觸到空氣的眼睛也因此感覺一陣酸痛，睜不開眼。

這該不會是毒氣吧？

蘇律連忙後退兩步，作勢就要將門重新關上，引歸卻伸手制止了。

正想問幹嘛，只見引歸空出的一隻手上燃起了一團小小的火苗。那顏色跟昨天在引歸身上燃起的火是一個顏色，黑色的火苗又有著一種如琉璃般的清澄感。火苗幽幽地從引歸指間飄離，向房間里飄去，然後轟然膨脹變大，猛地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