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哧哼哧一陣忙活，蘇律累得感覺簡直要廢了。習慣了房間里悶熱的空氣，重新回到房間外只覺得空氣是如此清新，連熱都不覺得熱了。

「累死我了，都是某人偷懶，害我……」他推著手推車回到中庭，抱怨的話戛然而止。

蘇律驚訝地看著那覆蓋了整個中庭的紋樣，那紋樣是由不知名的銀色液體所繪製，自引歸的指尖一滴滴地低落，自引歸的腳跟邊匯如一小股水流，源源不斷地向八方流去，而八條水流又緩緩地分出無數支細流，彙集成線，似有生命的線不斷蔓延，甚至無視重力地爬上牆，層層繞繞似一巨大的蛛網將整個大樓覆蓋。

「把車子推過來。」

「啊……嗯。」蘇律連忙回神，點點頭將車子推到了引歸的身邊。

引歸指尖上的銀液倏地停下，那由銀色的細流卻猶如有生命一般，緩緩地流動著，又分出幾支細流，慢慢地攀上小車，就猶如有蟲類黏上蛛網，蜘蛛吐絲將獵物纏繞一般。

「你過去。」

「哦。」

蘇律乖乖地順著引歸所指，走到了中庭外的台階上。他向鸑鷟問道：「那是什麼？水銀？」

「不是。你怎麼會想到水銀的啾。」鸑鷟嗤道，「那是引歸的生命之泉啾。」

「生命之泉？」

「不錯，每個人都會有各自的生命之泉啾，生命之泉在各自的生命體中流動啾，覆蓋你的七情六慾，以及肉體本身啾，是構成你整個生命的迴路啾。」

「生命之泉都是這個色？」

「當然不是啾！每個人的生命之泉顏色都多少是不同的啾。拿一般人來說，他們的生命之泉，就多是有彩色啾。而有法力……或者說有這方面天賦的人，他們的生命之泉多是無彩色啾，按照金、銀、黑、白、灰作為區分，反正越是接近金色的人力量越是強大啾。」

「那引歸是銀色……也就是說他很厲害？」

「應該算是啾。畢竟頂上還有金色的存在啾。你知道五行麼啾？」

蘇律想了想：「金木水火土那個？」

「對啾。五行相剋你又知道嗎啾？」

「嗯，這個我知道，金克木，木克水，水克火，火克土，而土又克金對吧！」

鸑鷟點點頭：「話說好幾代以前，使用火法術的引歸的前人遇到了擁有金色生命之泉啾，且使用水法術的對手，落敗的自然是引歸的前人啾。但這個前人不能輸，在生命之泉品級有差，而且法術被克的情況下啾，這個前人所想出來的就是利用自己被鳳凰附體的優勢，獻出生命之泉來引發更強大力量的辦法啾。」

引歸單膝跪在地上，左手按在他腳下地上：「……萬物皆序，如水朝東。盈虛周始，或其玄黃。」

銀色的生命之泉沸騰了，熱氣盤旋，迸濺出銀色的火花，而以引歸所在為中心匯聚到一起，形成衝天火柱，似龍捲一般充盈整個中庭，又在十數秒後搖曳，一瞬靜止，而後宛若是電影慢鏡頭，火燭膨脹炸開，銀色火焰化作無數螢火，若細雪紛紛飄落。

那景象奇美，蘇律一時竟是看呆了。他愣愣地盯著半空許久，直到引歸猛地掌收作拳，銀焰細雪猛作收攏，歸回引歸指縫之內，蘇律這才回神。

地上符陣已然消失，就連蘇律推來的手推車上也空空蕩盪，屍體如蒸發般消失了。

蘇律目瞪口呆：「那些動物的屍體呢！？」

「燒了。」引歸淡淡地說，他一手插袋，一手抓住手推車朝著蘇律走來。

「這麼快！？殯儀館都沒這個速度吧？「而且還不帶一點味道！？」

鸑鷟無語：「有味道還不要給人發現了啾？」

「可剛才那陣仗就不會被人……」

「有結界效果，外面看不出。」把手推車歸回原位，引歸帶頭往回走。「靠火燒燒不掉上面的怨念。」

哦……懂了，蘇律點點頭：「那我們接下來幹嘛？」捉鬼？捉兇手？

「沒事。該幹嘛幹嘛。」引歸邁出舊樓，面無表情，「暫時沒有你的事了。之後不要再接近這棟樓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反正你也幫不上忙，別牽扯進來了。」

說完，引歸轉身離開，連看也不多看蘇律一眼。

蘇律眨巴著眼睛，直到目送至引歸已從街角消失，他這才從被甩的震驚中回神。

*

蘇律很怨念，頂著一身臟臭回到辦公室的自己簡直慘絕人寰。還好還沒到午休時間，公司走廊基本沒什麼人，辦公室里也沒有人，混蛋領導也大概是去開會了。

更慶幸的是，還好他在公司里留了一身替換用的衣服，接下來只要溜到平時沒什麼人的培訓用15樓的廁所去清理清理，應該也就好了。

蘇律抓著換洗用的衣褲，弓著背一溜煙竄出了辦公室，直奔電梯，登上電梯總算鬆了口氣。

總感覺自己是被用完就丟的苦力。引歸臨走前的話在蘇律的耳朵里聽來可腦子裡又忍不住會想到混賬引歸的那番話，登時腦袋又被怒氣充盈。

什麼叫反正他也幫不上忙！？辛辛苦苦搬屍體的人可是他！混蛋引歸可就只站在那裡耍酷而已！這還不叫幫忙！？

再說了，要真是跟他沒關係，那有本事別叫他做苦力啊！是說要真是沒關係，幹嘛還跟他解釋那麼多！？純屬是為了秀嗎！？秀能力秀肥鳥嘛！？累死累活的他跑業務不好嘛！！！

好吧，因為好奇而湊上去的自己可能也有點問題。但畢竟……哪個男人沒有一顆冒險的心呢？

蘇律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最多隻能說幹凈的長相，可多的就與他不掛鉤。在發生那件事情之前，他就是個偶爾帶點憂鬱的性格，現在……就這麼站著，都看上去如此死氣沉沉的，一看就是個逐漸死於生活的人。

他不可否認，昨天起的那一系列奇異的事情令他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那麼一點光。到今天知道引歸的身份，聽鸑鷟的解釋，他有一瞬是真的以為自己也有成為主角的可能。就好像小說、遊戲亦或是動畫里的男主，莫名其妙牽涉進怪事，擁有一改這沉悶、無望現狀的機會……

人的一切憤怒，都是源於對自己的無能這句話還真沒錯。引歸沒有說錯，他生氣只是氣自己的無能，就彷彿是一個不肯醒的人被一記耳光扇醒，沒有能力的他，跟著人家可不就是個累贅？說到底還是自己太不死心，還是不肯認命。

說到底，作為沒有一點特長的凡人的他，就是想盡辦法解決衣食住行，這就是作為蘇律這個人的極限。

蘇律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將臟衣服收進塑料袋。正要轉身離開，他聽到一陣自不遠處傳來的有規律的「旮沓旮沓」聲。

不快不慢，就像是無憂的公主踩著高跟鞋在自己的花園中悠閑晃悠。

不管是昨天，還是今天，他都聽過與這一樣的……

有些樓層設計得背光，也有因無人而未開燈的因素，即便是在近午的現在，14樓的光線昏暗得很。

氛圍竟是與昨夜廢樓的相似萬分。到底那「女鬼」的回首還是給蘇律留了點心理陰影的，聽著那腳步聲近得似在咫尺，蘇律的心仿若吊到了嗓子口，他僵著身體站在那裡，一時竟不敢動。

呼一下，長發垂落的白衣女鬼突然出現在鏡子里，就在蘇律身後！

「哇啊啊啊啊！」

「哇！」女生也被嚇了一跳，轉頭驚訝地看向這驚叫得不像個男人的蘇律。「嚇死我了，你怎麼了？」

「咦？」蘇律驚訝地看著鏡子上映著的女生，姣好的面容，沒有一點異樣。「不是鬼？」

女生有點尷尬：「我……長得很像鬼嗎？」

「啊不是不是！」蘇律連連擺手，「是那個，我昨天看了鬼片，這裡光線又暗，你又突然竄出來，所以我嚇到了。對不起對不起！」

「是這樣啊~」女生拖長著聲音，聽上去軟軟綿綿的，「沒關係~不過你看上去有點面生，應該不是我們這層樓的人吧？」

「我是那個……衣服上撒了飲料，樓下廁所人多不方便，所以上來換衣服。」蘇律抓著手上的塑料袋晃了晃。心裡只覺得這個女生的聲音，怎麼聽著……特別耳熟。

「這層樓沒什麼人，的確挺方便的。有時候我也會來偷偷洗東西。」女生笑了笑，伸出右手食指豎在唇邊，「啊，不過這個是秘密，要互相保密哦。」

乍一上來，是個給人感覺很不錯的女生。蘇律正要笑，目光卻突然注意到女生手腕上戴的那串粉晶路路通，粉白色流蘇隨著女生的動作輕輕地晃了晃。登時，他笑意凝結，連忙將視線向下投去，只見女生腳下蹬著一雙亮紅色高跟皮鞋，那款式和顏色，與他昨天、以及今天所見的一模一樣。

蘇律愕然，不管怎麼看，他都無法將眼前這個給人第一感覺很好的女生和那虐殺動物的變態聯想到一起。

「那我先走啦~」女生已經洗好了杯子。

「……啊，嗯。」蘇律點點頭，見女生轉身要走，他連忙抓住女生的手腕。

「怎麼了？」

「啊……不，沒什……額……你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唐突萬分的問話令女生愣了愣，隨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會意地綻開微笑：「我嗎？我是總務科的朱盼盼，你呢？」

「我……叫蘇律。你……」

「嗯？」

想說「你是不是殺那些動物的兇手」，但用腳趾想想都多少知道對方不會承認，還是得有證據才行。話說鸑鷟那個時候說過引歸會有辦法，那當務之急，看來還是得想辦法找到引歸才行，然後告訴他自己找到兇手。

想了想，蘇律搖搖頭，拿出營業式微笑：「沒什麼，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