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又是你……又是你，來壞我的好事。」朱盼盼搖晃著身體，頓了頓，她踢掉腳上的一雙紅鞋，雙膝微曲，上半身慢慢俯下，雙手撐到地上，如同一隻被惹怒的狂犬，喉嚨發出威嚇的嘶吼。

「人啊，人啊……為什麼都這麼可惡？」

猙獰可怖的臉上更多的卻是悲傷。

蘇律回想到自己夢見的那個夢……那大概是這隻狗的過往。

懵懂無知地生活在最愛自己的母親身邊，可下一刻卻被迫分離。取代逐漸模糊的母親，它以為擁有了愛它的新的「爸媽」，可馬上被背叛。它成了不可接近的危險，迎來了二次的分別。

即便如此，它還是以為自己是福祉的，是幸運的，這一次，它一定會福祉，它如此堅信。但結果是以生命為代價，它迎來了更大的背叛，結果不過是被丟棄在無人的廢墟中，長眠於陰冷的水中，除了怨恨，別無可信，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明明它不過是被命運擺弄的一條狗。

怨恨、怨恨、怨恨可恨的命運，怨恨身為狗的自己，怨恨無情的人類，怨恨這世間一切的一切。

「明明，我（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就要被你們這麼擺布？為什麼我（們）就該被殺掉？」

朱盼盼的身上冒出層層黑氣，那是極富惡意的怨氣，隨著狗的憤怒，怨氣更甚。

「我要報復，報復她，報復你們……殺了她，殺了……你們……」朱盼盼張大她的嘴巴，身形迅如捕食之獵豹襲向引歸，極欲咬斷引歸脖子一般。

那身形之快，蘇律只見到一抹殘影，那速度絕非尋常人能有，更不論是朱盼盼這等看就是個瘦弱女子所能有。能想到的，大概是那些聚集的怨魂的力量結合所致吧！

不好，引歸！蘇律急得要叫，卻見銀光飛閃，幾滴液體隨之揮灑落地。

「！」難道引歸中招了！？不，不對！那不是血！雖是深夜，可今天正是月圓，月光皎潔，足以教蘇律分辨地上那液體真貌……乍看像血，可那絕不是血該有的顏色。比血深得多，也厚得多，像是化了泥的黑水。

引歸身形閃爍，似鬼魅的左右輕動步伐，躲過朱盼盼迅敏的攻擊之餘，手中銀刃不帶一絲多餘動作左右數劃，又是幾道黑水落地。

倏地一下，朱盼盼向後一退，與引歸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似是在尋什麼可攻之處般與之對峙，再細看，她臉上，身上多了幾道傷痕。承受著身體可承以上力量的四肢磨損有些厲害，她粗喘著氣，口水從長時間開合的口中滴滴拉拉地落到地上。

反觀引歸，莫說是傷口，身上的衣服都未有一點破損，看來是引歸佔得上風。

「啊……啊……」黑色的氣從朱盼盼的傷口處源源不斷的流出，「你……你到底……」

她一定是感覺到不妙。

見引歸緊攥住銀刃向她逼近，朱盼盼面帶恐懼，步步向後退去。

「不、不！！！」

尖叫著，退無可退，朱盼盼回頭看了看身後，於是轉身就向天台外側衝去，就僅差一步之遙，只見引歸一個箭步躍起，銀光飛過，直中朱盼盼脊背。

「啊啊啊啊啊！！！」

尖銳的哀嚎化作無數動物的哀叫，黑色的氣自朱盼盼脊背上閃耀紫光的傷口中似噴泉般飛涌而出，團團黑氣爭先欲逃，卻又似被無形之物攔住，妄作困獸之鬥。

「蘇律。」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蘇律從陰影里走到引歸的身邊。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朱盼盼，她看上去沒有一點生氣。該不會是死了……

「她沒死。只不過是暈了。」引歸解釋道。

蘇律點點頭：「那之後會怎麼樣？那些動物，是不是就白死了？」他當然不支持以暴制暴，但是……

他回想起昨天他躲在屍堆里聽到的朱盼盼的自言自語，那實在不是個正常人會說的話，要是放任這個女人不管，肯定之後還會有更多的動物繼續受到虐害，再被殺害，又是棄屍。那肯定不過是新的一段怨恨的循環。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今天白天就找齊怨魂，把它們超度，而是等到現在的原因？」

蘇律愣了愣：「難道不是做不到嗎？」

「當然不是。」

引歸嘴角無意識地微微上揚，在月光之下，那正邪兼半的笑看著像是能勾去人心。蘇律險些看呆了。

「一開始就找齊怨魂雖然麻煩，但是不會對被附體者身體造成傷害。」引歸用著幾乎聽不出一點抑揚頓挫的聲音，好似說著昨天晚飯吃的什麼般淡淡地說道，「一旦被怨魂徹底附體、身體被占，就算成功引度，他們也不能全身而退。」

蘇律聞言，他再看了看朱盼盼。四肢上確實傷痕纍纍，但那些傷痕都不是引歸造成的。

「怨魂的力量很強大。承受可負荷外的力量，結果就像她那樣身體崩潰。被徹底佔據過一次的精神可以當做是死過一次，精神紊亂，痴呆，嚴重的變成植物人。」

「所以你是故意等到這個點……？」

引歸不置可否，觀察到蘇律臉上一瞬的表情變化，引歸輕嗤：「怕了嗎？」

又是這個問題。

聽到引歸說出那些話的時候，蘇律的確一瞬間脊背一涼，可更多的，卻是被引歸的美所吸引。像是自帶魅惑技能，令他明知道眼前的蘋果有毒，卻忍不住張口要咬，但要說怕不怕……

蘇律搖搖頭：「我沒有怕你。人跟動物，沒有貴賤之分，命的重量是一樣的。朱盼盼……不，還有很多像朱盼盼一樣的人，誤以為自己站在金字塔頂端，就認為動物的命廉價得不過是他們解悶的玩具，這種人不是人。」

蘇律抬頭看向不遠處那不斷想突破結界逃走的怨魂，耳朵里聽到的，是那群怨魂們的叫喊。

「好恨」、「好不甘心」、「好痛」……

那些動物，一開始也不會想落到這個地步。大概也是希望被誰好好疼愛的，但結果是被迫陷入了名為怨恨的黑色感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