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燃明顯感覺到懷裡的人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又重新放鬆下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齊山河動了動，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彷彿漫不經心道：「今天上午我媽給我發信息，他們倆拿了離婚證了。」

周燃輕輕拍打著齊山河的背，像在哄不肯乖乖入睡的孩子。

齊山河補充道：「我沒事，真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他倆拖這麼多年，也沒意義，我挺能理解的。」

周燃側過身，用另一隻手摸了摸齊山河耳側的頭髮，指腹輕輕停留在臉頰一側。他知道，那裡有一枚黑色的太陽紋，曾經，他的手臂內側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

「之之啊，」他輕輕念齊山河的乳名：「現在的你太理智和冷靜了，當然，這會讓你更加優秀，但你可以不必一直這樣累的。有的時候，我會有點想念以前你像小奶貓一樣依賴我的樣子。」

齊山河也伸出一隻手，覆在周燃的手背上，像是隔著周燃的骨骼在觸摸那枚太陽紋。

「你忘了嗎，聯考那一年，你把那隻小奶貓丟在原地，你說你不帶他走了。」

齊山河的語氣冷靜而剋制，就好像周燃當時丟掉的真的只是一隻無關緊要的小奶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那不是要丟......」周燃想解釋，又覺得毫無意義，畢竟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他將人摟得更緊，兩個人的呼吸幾乎交纏到一起。

「你會怪我嗎？」

「那你呢？」齊山河反問：「你會後悔嗎？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放棄那隻小奶貓嗎？」

周燃沒料到他會這樣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兩人在夜裡相擁沉默，渾身上下都很疲憊，卻又都沒有絲毫睡意。

過了一會兒，周燃終於開口：「在我心裡，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看到現在的你，我無法判斷當初的決定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我既不想傷害你，也不想成為你前進的阻礙。可現實讓我們不得不放棄某一樣，我們沒有完美的選擇方式。」

「你就不能......」齊山河頓了一下，輕輕哼了一聲，像是笑又像是哽咽。他伸手輕輕打了周燃胸口一拳：「你說這麼多有什麼用，你就不能假裝後悔騙我一下，又不會改變什麼！哄我一下你會死啊！」

最後一句帶著點撒嬌的味道，周燃心頭好似久違地被一隻小野貓撓了一下，又甜蜜，又悶悶地泛著疼。

「我知道，你想聽的不是哄人的話。」這麼說著，他卻又像哄孩子似地，親了一下齊山河的眼角：「從前我選擇離開，不是不想讓你依賴我，我是害怕自己不夠好，不但不能保護好你，還會成為你變得越來越優秀的拖油瓶。你現在真的成為了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但是，如果你還願意依賴我，願意相信我，我會特別高興。」

齊山河賭氣似地不肯搭話，周燃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背，小心翼翼地問：「你的答案呢？可以告訴我嗎？」

「會，」齊山河將一個字說得咬牙切齒，停頓了一下，又放緩了語氣：「會怪你，怪你自作主張，怪你那麼殘忍，怪你一點選擇的餘地都不肯給......但是，會怪你的那隻小奶貓，早就不見了。現在在你面前的人，已經都明白了。」

周燃的手頓了頓，又恢復動作，他輕聲道：「之之啊，雖然那個問題的答案我不能確定，但有一件事我非常確定。不管如何重來，如何選擇，我都清楚地知道，我是一直都愛你的。無論如何，這些年讓你一個人，我真的很抱歉，現在我回來了，以後也不會離開了，所以啊，你不需要一直小心翼翼，也不要再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扛著，好嗎？」

周燃並不著急想要齊山河的答覆，他只是緩慢而又堅定地說著，輕拍著齊山河脊背的手一直沒有停下。過來一會兒，他漸漸感受到搭在腰間的手將自己摟緊了些，也感受到胸膛前變得越來越顫抖地呼吸。

「燃哥......」齊山河像許久以前那樣叫了周燃，語調里終於忍不住帶上了難以掩飾的哭腔：「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他們倆走到這一步，會不會......會不會是因為我......」

齊山河沒能完整地說完，他將臉狠狠地埋進周燃的胸膛，用盡全力哭了出來，好像要把這些年吞進肚裡的委屈，一下子全都吐出來。

「不是你的錯，」周燃輕輕地在齊山河耳邊安慰著：「叔叔阿姨走到這一步，只是因為他們不再相愛了而已，不是你的錯......」

他不知道齊山河能不能聽得進去，他只是耐心地對這個哭得像孩子一樣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不是你的錯......」

那一夜齊山河哭得太狠，整個人好像突然垮下來，第二天早上就發了燒，一直迷迷糊糊睡著醒不來。

周燃怕影響齊山河休息，買藥的時候續訂了酒店，一整天窩在房間里守著，打算等燒退之後再帶他回家。

快到傍晚，齊山河才開始漸漸清醒，睜開眼的時候，周燃正坐在床邊看書，窗外的晚霞透著絢麗的玫紅，那是一種學生時代在教室疲憊一天後，偶然抬頭看向窗外時，常常會見到的神奇顏色。

「醒了？我給你倒點水喝。」

周燃放下書，倒了溫水餵給齊山河。

齊山河皺了皺眉，似乎在努力回想什麼。

「我夢到了以前的事，好像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周燃直接將齊山河沒喝完的小半杯水倒進嘴巴，放下杯子，走到床邊坐下，柔聲問道：「高二我轉到班裡的時候嗎？」

「嗯......」齊山河努力回憶夢裡的情節：「我都已經快要忘記那個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了。」

周燃靠著床，伸手將齊山河連人帶被子攬進懷裡，低頭親吻了他頭頂微濕的發，輕聲道：「一直都是很可愛的樣子。」

齊山河靠著周燃的胸膛沒說話，時隔多年，記憶的許多細節都已經淡去了，他只記得那個時候的他和現在很不一樣，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覺得他是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