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課聽得渾渾噩噩。晚飯後第一節是班談，平常都當做自慣用，老鄧只會在偶爾上來瞧一眼，宣布點事情。

今天老鄧來得比平時早很多，後頭還跟著個單肩挎包的男生。

大家齊刷刷地抬頭，好奇地打量著站在門邊的同學，有幾個女生用胳膊肘推了推旁邊的人，然後一起捂嘴低笑。

看見男生的第一眼，齊山河心裡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個念頭：這個人身上有一股不屬於這裡的氣息。

男生穿一件純黑的打底T恤，外頭罩著鮮紅的棒球服外套，襯得皮膚很白，脖頸修長，領口處鎖骨線條鮮明，卻不過分瘦削，結實的肩膀穩穩地掛著背包的帶子。

鋒華一中沒有穿校服的規定，男生這身打扮算不得出眾，卻總讓齊山河覺得哪裡不一樣，他有些怔愣。

「在講考試之前，我們先來歡迎一下新同學，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班的一員了，周燃，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男生在大家的掌聲中走到講台旁，沒有跨上去，卻已經和老鄧齊頭並肩。

「哇塞，看著好有氣質啊！」

有女生壓低了嗓子悄悄感慨，聲音不算特別小，也不知男生聽到沒有，面上倒是沒有什麼反應，維持著先前嘴角微微翹起的模樣。

「大家好，我叫周燃，原本是高三四班的，休學了一段時間。希望之後能跟大家相處愉快。」

言畢，他向前傾身，做了個鞠躬的動作，弧度不大，動作幹脆輕盈，絲毫不拖泥帶水，再搭上他那鮮紅的棒球服外套，從齊山河的角度看過去，倒有點像是做了個街舞動作。

齊山河沒忍住，低頭偷笑了一下。他忽然明白過來，周燃身上那種不一樣的氣息到底是什麼。

這個男生，站在一群乖孩子組成的重點班裡，卻渾身上下帶著似有若無的痞氣。

然而他沒來得及察覺，而這股痞氣，有股一閃而過的熟悉感。

齊山河頭埋得低，笑得又極其短促，因此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埋頭輕笑的模樣，全都進了周燃那雙黑得深邃的眼睛。

「周燃就坐齊山河旁邊的位置吧！」

老鄧指了指徐婷婷，示意周燃，而後對一臉驚愕的徐婷婷道：「你這段時間思想拋錨，坐到講台旁邊來，我好盯著。」

講台旁邊，單人單桌，明顯是個帶著恥辱印記的座位。

隔著高高壘起的書塔，齊山河看不見徐婷婷的表情，卻隱約感覺到她隱忍壓抑的呼吸。齊山河胸口有點難受，跟徐婷婷做同桌有一段時間了，相處算不上融洽，可他覺得愧疚。

徐婷婷不是沒問過他題，可好幾次他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突然毫無思路。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真的沒辦法講。很多時候明明是做過的題，他也完全沒有印象，有時候硬著頭皮講，卻總是思路混亂，講到一半就難以往下。幾回下來，徐婷婷覺得齊山河是故意敷衍自己，沖他發了火，再不願開口。

齊山河不是沒想過解釋，可他該如何解釋呢？又有誰會信呢？

歸根結底，怨不得人，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是他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大家的期望。

老鄧離開後，徐婷婷突然爆發，轟一聲將先前壘起的書堆憤怒地推到地上，整齊的書本散落一地，厚厚的成語詞典砸到了齊山河的腰上，他沒有吭聲，沉默地埋下頭，握著筆，像是毫不在意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不去看一旁伏到桌上低聲抽泣的女孩。

一節課，一個字未落筆。

第一節自習課後，加上眼保健操，共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今天情況特殊，紀委胡濤沒有監督大家做操，反而叫了幾個男生幫忙搬座位。許雯雯和幾個女生圍著徐婷婷，輕言細語地低聲安慰，胡濤帶著人幫忙拾起地上的文具書本。

齊山河不知該做什麼，無措地站起來，想讓到一旁騰出位置，發覺站著反而擋住了收拾東西的人，復又手腳僵硬地坐下。

他想幫忙，卻見圍在徐婷婷身邊的一個女生抬頭瞪了他一眼，嘴角帶著諷刺。他想起，這女孩是昨天下午圍在樓梯間討論的其中一個。

徐婷婷吸吸鼻子，抬起了頭，眼圈通紅，說話帶著鼻音。

「搬走就搬走，誰稀罕跟他同桌，在老師面前裝得一副乖樣，實際心裡不知怎麼瞧不起我們這些人呢！還虛心請教，老鄧就是眼瞎，人家願意屈尊教嗎？」

曾被齊山河拒絕過的人，此刻感同身受，紛紛有意無意地撇著齊山河。齊山河被擠在亂鬨哄的人群里，沒有任何辯解，落到別人眼裡顯然成了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