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燃沒有多的東西收拾，全部家當都在肩上那個鬆鬆垮垮的帆布包里。畢竟剛來，他沒有參與到眼前這個一看就十分混亂的場景里，只站在齊山河側後方的位置等，偶爾出聲回答上前搭話的同學。

徐婷婷腫著眼睛也開始撿東西，一邊撿，一邊憤憤地往桌上摔。有一本必背古詩詞小手冊落到了兩人課桌縫隙間，徐婷婷一腳踹開椅子，蹲下去掏。

鋒華一中的課桌是那種四周封閉，桌板可以往上掀開的木桌，平時桌上堆滿了書，不方便打開，很多同學便在課桌旁粘上掛鉤，掛上各式各樣的袋子裝東西，方便取用。還有的甚至直接釘上一排釘子，免得掛鉤總是承受不住重量。齊山河的桌子側面就有這樣一排鐵釘，不是他自己弄的，應該出自上一屆同學之手，整整齊齊的一排，已經生了銹。

徐婷婷心裡慪火，手上沒有輕重，動作毛手毛腳，絲毫沒去注意那排因為她的桌子被移開而顯露出來的鐵釘。她伸手夠到小冊子，猛地一起身，腦門啪一聲撞到齊山河突然橫到桌側的手臂。

齊山河悶哼一聲收回手，徐婷婷捂著腦門怔了一下，隨即破口大罵：「齊山河你有病啊！沒看到我撿東西嗎，你就是故意把手攔在這兒的！你想怎麼樣啊，敢做不敢當是吧！我說的不是實話嗎？你難道沒有故意敷衍我嗎？你看不起我就直說啊，背地裡陰人算個什麼本事！有本事咱們去老鄧那裡對質啊，你敢嗎？你他ma敢嗎！」

先前瞪人的女生也跟著幫腔：「誰不知道人家是優等生啊，仗著成績好，老師肯偏袒唄！」

齊山河將卷在手肘處的袖子放下，遮住了手臂，嘴角動了動，終是沒能把一句「我沒有」說出口。

班代陳宗睿眼見情況不對，趕忙上前和稀泥，一旁的許雯雯也慌忙攔住了眼眶通紅的徐婷婷。其餘幫忙搬東西的人紛紛加快了動作，三兩下幫徐婷婷安置好了新座位，又替新來的周燃搬來了空桌椅。

齊山河就像被忘掉一樣，沒有人再說什麼。可一邊是哭得梨花帶雨滿臉委屈的女孩，一邊是表情淡漠沉默不語的齊山河，孰是孰非，眾人心裡早有了定奪。

「齊......山河？」

周燃已經在旁邊的位置坐下，拿過齊山河桌沿的英語課本翻開瞧了一眼。

「好名字啊，字也好看。」

齊山河愣愣地轉頭，低聲道了句謝謝，就再不知該說什麼，尷尬地笑了笑。周燃也咧嘴笑起來，齊山河這才發現，先前在講台上時，周燃是沒有笑的，嘴角那抹微微的弧度並非笑意。

這男生真正笑起來，眼睛是極溫柔的。

「手給我一下。」

「嗯？」

沒等齊山河反應過來，周燃已經伸手握住他先前攔在桌側的手，將他放下的衣袖又卷了上去。

「還好，沒破皮。我看這釘子都生了銹，要是傷到了會有破傷風的危險。」

好在數學老師正好進了教室，沒給齊山河留下足夠的反應時間，直到一整節課上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心臟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酸疼不已。

課間數學老師把周燃叫過去問了幾個問題，大概是想了解一下他之前的學習情況。齊山河去了趟廁所，回來周燃的位置空著，背包也被拿走了。

心裡忽然有點空落落的，不過這感覺轉瞬即逝，並且有點莫名其妙。

他拉開椅子坐下，正要翻開改錯本，發現數學卷子底下塞了個什麼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板檸檬味的奶片，上面有張藍色的便利貼，幾行快要飄到紙外的大字：

我也不喜歡給人講題，尤其是腦子笨嘴還碎的人。

後面畫了只丑得出奇的奶牛，落款只有一個燃字，唯一一個算得上美觀的字。

齊山河把奶片塞進兜里，將便利貼揉成小團打算扔進桌旁的小垃圾袋，頓了頓，又重新展開，壓進了平常用來寫寫畫畫的小本子里。

他忽然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先前周燃身上載來的柚子皮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