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夢魘
小說: 他不可愛 作者:万骨 字數:2271 更新時間:2021-06-30 03:45:25
周燃足足遲到了大半節課,好在這節課是出了名好說話的生物老師,也沒多問就放他進來了。
齊山河不知道周燃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周燃回到座位上的時候表情倒是很正常,但一眼都沒有看他。
齊山河用力捏著筆尖,拚命把想要問的話咽了回去。
他們兩個人今天都很不對勁,從相識起的第一次冷戰,就這麼不對勁的開始了。
晚自習一下,周燃就起身離開了,平常會挎在肩上的帆布包也沒有拿。走到門口的時候,胡濤恰好出教室,叫了聲燃哥,自然地將一隻胳膊搭在周燃肩上。
他們走得太快,沒等齊山河看清周燃是否推開了胡濤的胳膊,他們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門後了。
有什麼好推開的呢?哥們朋友之間摟個肩膀而已,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又不是人人都像自己一樣不正常。
齊山河用力吸了口氣,從桌上不知抓了本什麼書塞進包里,又盯著桌面發了會兒愣,等教室的人已經走了大半,才背起包離開。
經過二班門口的時候,齊山河習慣性偏頭往窗戶里看了一眼。
高晨風的位置空著,但出乎意料地,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心情太亂,齊山河發現自己竟然不像以前那樣,看著空座位會感到深深的失落。
這不是挺好的嗎,沒那麼困難,總有一天,都可以忘掉的。
齊山河快步離開,將自己藏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到家的時候,母親正站在陽台上接電話,情緒有些激動。
電話應該打了挺久了,因為母親通常都會在齊山河回家前準備水果,今天茶幾上是空的。
「你還是人嗎你?這種話你好意思說得出來?」
母親的音量陡然拔高,齊山河的心一沉,頓時明白過來電話那頭是誰。
有一瞬間,齊山河不知道是該笑還是氣。他不明白,父親和母親在外明明都是一副老實溫和的樣子,偏偏相互之間總能毫不遮攔地吐出最難聽的話。
把溫柔留給外人,惡毒堆積在家裡。
母親過來陪讀後,父親就只在周末從單位宿舍那邊過來,平常兩人都不怎麼聯繫,過來的時候也是各做各的事,只偶爾在飯桌上聊聊天。生疏談不上,但總歸不像電影電視劇里一家人那樣其樂融融。
不過齊山河一直覺得這樣挺好的,只要他們倆不在家裡吵,怎樣都挺好的。
而且,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自從高中之後,齊山河已經挺長時間沒見到兩人吵架了。
這次不知道又是因為什麼。
可不管因為什麼,齊山河只想快點結束,或者逃離。
他進門後沒打招呼,換了鞋就徑直走向卧室放包,然後又飛快地躲進浴室。
沒等水溫上升,齊山河直接脫了衣服站到花灑底下。
這幾天越來越熱了,但這麼猛地站到涼水底下,還是讓齊山河控制不住地輕顫。但他站著沒動,任憑涼水從頭頂一直順著臉往下嘩啦啦的流。
水溫緩慢上升,浴室漸漸被水汽包裹。
齊山河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將臉從水裡露出來,狠狠吸了口氣。輕微的窒息感讓他有點眩暈,他腳下軟了軟,伸手撐了下牆,關掉了水。
他轉了個身,裸著背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也沒有去拿沐浴露,只是低頭看著腳尖。
母親的哭聲從門外傳來。
哭聲還是跟以前一樣粗暴,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
齊山河用腳尖一下一下輕點著地板上的水漬。
他應該去安慰母親的,或者問問究竟出了什麼事。不過他知道問了也沒用,母親只會讓他別管大人的事,只顧著好好學習就行了。
而且,他不想去。
他甚至有點怨憤地想,既然要他別管大人的事,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好好藏起來,別在他面前表露,那他又怎麼會去管。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冷漠,他仍舊會下意識像曾經那個躲在床底下的小孩一樣感到無助和害怕,卻又多了一份麻木和憤怒。
既然不讓他管的話,哪怕是給他一個和睦的假象也好啊。
這樣的念頭一起來,怒意就燒得更深了。
母親哭了一會兒,關掉了客廳的燈進了卧室,狠狠摔上了門。
齊山河撐了一把背後的牆,走到浴室角落拿了沐浴露,又回到花灑底下。
他輕輕嗤笑了一聲。
不讓他管,大人的事和他沒有關係,可父親又不在,這門摔給誰聽!
只一瞬,勾起的嘴角凝固在臉上。
他愣了愣,想到茶幾上每晚精心準備好的水果,忽然捏緊拳頭狠狠砸在瓷磚牆上。
真沒良心!
他狠狠地罵自己。
當晚他雖沒有徹底失眠,卻睡得很不好。前半夜總是迷迷糊糊聽見房外有人在爭吵,就像小時候躲在床底下聽到的那種聲音。他一身冷汗地想起身出門看看,卻又被夢魘住似的,怎麼也睜不開眼。後來聲音消失了,他開始做夢,夢見了小時候的一些事。
那時父親剛被調到現在工作的地方不久,總是和幾個用一口黃牙叼著煙的老職工混在一起搓麻將,一搓就是一個通宵,還常常輸錢。
家裡的錢都是母親管著,父親就開始私下裡藏錢,後來藏得多了,就露了餡。兩個人開始無止境的爭吵。
那段時間裡,只要父親下班時間不在家,齊山河就像是被吊起來懸在了空中,總是戰戰兢兢的。一旦確認了父親又跑去麻將館的事實,他就立刻像被處決一樣掉下深淵。
有一回,他半夜從夢裡醒來,發現自家大門開著,隔壁和母親玩得不錯的阿姨正在自己家客廳打電話。
「老齊,別犟了,這都多晚了,也該回來了。」
他聽見阿姨勸父親,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母親的哭聲從卧室里傳出,接著是夾雜著哭嚎的怒吼。
「這個死雜種再不回來,老子就喝藥去死!」
齊山河愣了一下,衝進隔壁卧室,撲到床上抱著被子不要命地嚎哭。
他聽見母親罵他:「你哭個球,老子沒死呢,你哭個球喪!」
一邊罵,一邊狠狠推了他腦袋一把。
齊山河爬著沒動,他的腦子裡空白一片,他甚至都有點記不清自己為什麼哭得那麼厲害,他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那天的事究竟以怎樣的方式收了場,齊山河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住了一件事,那天晚上,父親始終沒有回來,因為同桌打牌的一個叔叔笑他膽兒小嚇不得。
當然,母親說的也只是氣話,她沒有喝藥去死。
可是在夢裡,一切都不一樣了。
齊山河站在空蕩盪的黑暗裡,面前只有一張熟悉的大床,那是剛搬來時父母卧室的床。
母親躺在上面,面容僵硬,枕頭上灑滿了白色的藥片,還有幾粒從她的嘴角掉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