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綠意
小說: 他不可愛 作者:万骨 字數:2330 更新時間:2021-06-30 03:45:26
周燃似乎有所察覺,停下手裡的動作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齊山河呆愣的視線。
他沒想到齊山河會在這個點出現,有些意外地抬抬眉,向齊山河招了招手。
齊山河整個腦袋空蕩盪的,憑著本能推開門走進去。等他稍微回過點神,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周燃面前,盯著周燃笑眯眯的雙眼。
「你......」
齊山河想問他去哪兒了,想問他怎麼會在這兒,想為之前的不理智道歉......
可想說的話那麼多,卻全都在開頭一個字後哽在了喉嚨。
還好,幾乎同時,周燃也開了口:「山河啊,好幾天不見啦!」
齊山河藏在身側的手握緊,努力朝周燃笑了笑。
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像兩個傻子似地望著對方笑。
「噢,對了。」
周燃放下手裡的小鐵鍬,也不在意滿手的污泥,伸手就去掏桌里的帆布袋。
「喏,給你的!」
周燃遞過去一個小袋子,裡頭零零碎碎裝了不少東西,不知道是些什麼。不過有一樣東西齊山河很熟悉,是一盒檸檬味的奶片,周燃第一回見面給他的那種。
「謝,謝謝......」
齊山河拿著袋子,鼻子猛地一酸。
他抬頭想笑,眼淚卻一下子失去控制,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沒事,我......」
他慌亂地用力擦了把臉,有些尷尬地勾起嘴角,局促地笑著,一邊結結巴巴著急地解釋,一邊拚命繃緊身體想控制自己即將崩塌的情緒。
周燃也沒想到齊山河突然有這麼大的反應,只是,他看著面前把自己憋得快要窒息,卻仍舊大顆大顆止不住掉著眼淚的人,心裡某個地方被輕輕劃了一下。
像是輕輕的疼,又像是輕輕的癢。
他哄小孩似地拍拍齊山河的肩,想問他怎麼了,卻清晰地感覺得齊山河的顫抖,便一句話也不想再說,只是將人順勢往前帶了帶,輕按住他的後腦勺扣到了自己肩頭。
懷裡的人僵了一下,硬邦邦地靠了幾秒鐘,似乎連呼吸也停住了。接著,又像是抽掉了所有力氣,順從地放鬆了身體,開閘似地將堵在喉嚨的嚎啕一股腦全都放了出來。
用力地哭過後,齊山河埋在淡淡的柚子香里有點發懵,整個人像是輕了許多,對纏繞心間的各種糟糕情緒變得很遲鈍。
上一次哭得這樣肆意時,他還是那個只能躲在床底下的小孩。
他狠狠吸了兩下鼻子,輕輕從周燃的臂彎里掙出,別過頭用力抹了把臉,調整了一下表情,才後知後覺地尷尬起來。
「擦擦臉,」周燃從課桌里掏出一張濕紙巾遞給齊山河:「然後喝點水,我帶你去個地方。」
齊山河撕開紙巾抹臉,紙巾里大概有少量的酒精,碰到左臉傷處,微微刺痛了一下,齊山河沒有預料,輕輕吸了口氣。周燃側目看了一眼,沒說話,拿過齊山河手裡的紙巾,避開傷口處替他擦去了眼下的狼狽。
齊山河突然有點呼吸不過來。
不過周燃很快移開了手,趁齊山河喝水的時候將小鐵鍬放回了原處,然後像從前一樣,自然地摟著齊山河的肩。
「走吧,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齊山河稀里糊塗跟著周燃進了教學樓背後一棟一直沒有拆除的舊樓,比教學樓還高兩層。據說之前是教室宿舍,但修建的時候出過問題,水電供應總是出毛病,老師們都不願住,寧願自己出去租房。加上後來校外專門為老師修了新式公寓,裡面就完全空了。校方一直計劃著拆除這棟樓,重新修成教學樓的,也不知什麼原因,一直拖著。久而久之,這樓變得陰森森的,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校園怪談,就更沒人願意踏足了。
齊山河倒不怎麼相信那些怪談,但一棟破樓,也沒什麼意思,他沒怎麼關注過。
周燃神秘兮兮地帶著他一直爬上了頂樓。
推開門的時候,齊山河被滿眼的綠驚呆了。
他從不知道這棟冷冰冰的樓頂層,原來是這般生機勃勃的模樣。生鏽的鐵絲網上爬滿了綠油油的葉片,不知已經生長了多久,茂盛得像一堵牆,一堵可以隔絕炎熱與喧囂的綠牆。
他走過去,輕輕撫摸一枚光滑的葉片。
這片綠,就像是一個表面只有殘敗和冷漠的人,在身體里偷偷養出來的靈魂。
不是無趣,只是不為人知。
他第一次被一片小小的景色感動到手心出汗。
「怎麼樣,還不錯吧?」
周燃靠著門笑著問。
「很美。」
齊山河也笑,這一次是發自肺腑的笑。
周燃就不說話了,兩個人在濃濃的綠意里沉默,卻是很令人舒服的沉默。
齊山河再一次意識到,周燃總是在他最崩潰的時候拉他一把。
「你覺得,」齊山河用腳尖輕輕撥動著地上一枚小石子:「人們真的是因為相愛才生活在一起的嗎?」
雖說是提問,他卻沒等周燃回答,又自顧自地接著說:「我常常懷疑,我爸媽以前是不是被逼著結了婚,或者說,就像舊時代那樣,都沒見過,覺得合適,就隨便結了,再隨便生個孩子,隨便湊在一起生活,然後才發現相互厭惡。」
「又或者,」他頓了頓,苦笑了一下:「他們原本是相愛的,只是磨得久了,那點兒愛不足以抵消心底的自私,最後曾經心動的,都變成了噁心的。所以我從小就很討厭那些偶像劇,因為它們永遠都停留在男女主福祉快樂的在一起,從不往後。它們不敢往後,往後都會變心。」
那天下午,齊山河凌亂地說了很多事情,沒有任何邏輯,想到什麼講什麼,有時候是一種心情,有時候是記憶里幾個殘缺的片段,都來自於他那亂七八糟的過往。
周燃只是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表現出任何震驚或者好奇,這讓齊山河覺得很安心。
他只是憋得太久了,他不是想要誰聽,只是想講。因此,與其說他是講給了周燃,不如說他把秘密都分給了風裡每一片顫動的葉片。
到最後,他心裡淤積的難過,好像也隨著那些葉片散入了風裡。
至少此刻如此。
「是不是挺無聊的,」齊山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絮絮叨叨講了許久,喉嚨都幹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周燃:「沒控制就講了這麼多沒有用的話。」
「心情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
周燃笑著看他:「那就不是沒有用的話,都讓你心情變好了,用處可大著呢!」
齊山河征愣了一下,徹底放鬆下來,展露了笑顏。
「謝謝。」
「別口頭謝啊,走,請我喝水。」
周燃撐了一下牆站直,拍了拍齊山河。
下樓前,齊山河回頭看了一眼。
盎然的綠意似乎喚醒了他心裡某顆曾被他狠心扼殺的幼苗,他以為連根拔除了,其實種子一直都在,並開始以更加強盛的生命力重新生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