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睜眼，除了眼睛腫得厲害，齊山河竟然意外地覺得神清氣爽，就好像過去的一切都恍然成了夢，再回想，只是記得情節，卻沒有任何情緒。

或許是因為情緒都已經被發泄完了。

早讀課前的跑操，齊山河習慣性往隊伍最後一瞥，周燃睡眼惺忪地撓著頭髮，發現齊山河的視線，便彎著眼睛沖他一笑，隨即又有點愣住。

等齊山河重新轉回去，周燃才愣愣地放下手。他有些驚奇，往常總是靦腆移開視線的齊山河，方才竟然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回應了他的笑容。他甚至都有點懷疑，之前的誤會是不是嚇到孩子了。

當然，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只是他有點害怕去想。

這幾天，齊山河突然鬆掉了某根曾經綳得緊緊的弦，不再強迫自己即使做不出題也握著筆不敢放下。他有時甚至主動在大課間的時候問周燃要不要下去走走，周燃當然不會拒絕。兩個人便慢悠悠走去操場，靠在角落的單杠上嘎嘣嘎嘣嚼著奶片，或是喝一罐汽水。

不過一兩次後，周燃便攔著齊山河不讓他喝汽水了，奶片也給得少了，說是對他臉上紅疹的恢復不好。後來便變成了，齊山河看周燃嘎嘣嘎嘣嚼著奶片，或是喝一罐汽水。

其實齊山河對汽水沒什麼興趣，對奶片的依賴也只在睡不著的時候，但他還是會興緻盎然地湊過去，可憐巴巴地就著周燃的汽水罐嘬上兩口，滿足地咂咂嘴巴，就好像他真的對那點兒已經沒了氣泡的糖水渴望得不得了似的。

就這樣過了一周，他臉上的紅疹既沒加重，也沒怎麼減輕，癢的時候他就抹點周燃給他的小藥膏，倒也不那麼難受了。

這幾天里，他每天除了午飯那二十來分鐘以外，基本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幾乎沒和母親說過話。父親第二天就回單位去了，他們沒對齊山河那天爆發時所說的話給出任何回應，齊山河不知他們是以什麼彆扭的方式和解，還是真的默不作聲地準備離婚，他刻意讓自己逃避著這件事的發展。

或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新一輪月考來臨的時候，齊山河猛然驚覺，他竟然破天荒地忘記了考試前的焦慮。更讓他震驚地是，考試中途那種無法抑制的恐慌也莫名其妙消失了。

考最後一門物理的時候，他依舊對一道計算題毫無思路，卻沒像之前那樣死死攥著筆，緊張到小腹痙攣。相反，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只有五分鐘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便坦然地放下了筆，檢查了一遍姓名考號後，慢悠悠地收拾起文具。

結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墜入深淵的恐懼，而是浮出水面的輕鬆。

他也弄不清原因，但，他伸了伸懶腰，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舒暢。

尤其是看到在樓下考場考試的周燃已經站在門口，等著他一塊兒去食堂吃晚飯的時候。

「走吧，我考一半兒就餓了！」

周燃伸手拉了齊山河一把，避免旁邊匆匆跑過的一個抱著文件袋的同學撞到他。

「吃酸辣粉嗎？我好久沒吃了。」

齊山河臉頰發熱，輕輕按了按周燃手指摸過的地方，抬起臉問道。

每次兩人站得近講話時，齊山河就會憤憤地察覺周燃真是高出他好多。

「行......」剛說到一半，周燃突然頓住，然後敲了敲齊山河腦門：「不行，吃什麼酸辣粉，你臉怎麼也不見好，難受嗎？」

「沒事兒，擦了藥就不會難受。」

齊山河不在乎地用手去摸，被周燃攔了一下。周燃看看他紅紫交加的半張臉，輕輕嘆了口氣，想這人自己倒是心大一點不在意。

「還是得找個時間仔細去看看。」

走廊上擠滿了剛剛考完情緒還很激動的同學，吵鬧得要命，齊山河沒聽清這一句，只是笑著指了指樓梯，示意趕緊下樓。

最後，在周燃的堅持下，齊山河軟磨硬泡也沒能如願吃到酸辣粉，氣鼓鼓地嚼著米飯。不過，想到這次沒有人來強迫他對答案，也沒人用陳述句的語氣問他這次考得怎麼樣，周燃連一個字都沒提考試，味道寡淡的菜好像也不那麼難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