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喜悅
小說: 他不可愛 作者:万骨 字數:2505 更新時間:2021-06-30 03:45:28
那天下午,齊山河把周燃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晚上回家,一開門,他就看見母親愣愣地坐在客廳,電視也沒開,只有桌上擺著一小盤給他準備的水果,見他回來臉上才帶了點表情地叫他過去。
他決定跟母親聊聊,不是那種不耐煩或者迴避式的妥協,而是以能扛事兒的大小夥子那種聊法。
李月芳見他手裡提了個袋子,看了兩眼問道:「你拿的什麼?」
齊山河走過去,將袋子里的藥膏拿出來給她看了看:「同學媽媽開的藥膏,擦臉的。」
「什麼同學?」李月芳狐疑:「我給你買的你用了?」
說著,又盯著齊山河臉看了一會兒:「怎麼也不見好,你是不是沒好好用?」
齊山河小聲解釋:「用了,那個沒什麼效果,而且又是激素,臉上用多了不好。」
李月芳聽上去有點不太高興:「什麼激素不激素的,人藥店說了可以用的,就是治這個,你一個大小夥子,別成天在意臉不臉的,好好念書才是正事兒。」
齊山河擰著眉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月芳拿起藥膏翻來覆去地看:「你什麼同學啊?靠譜嗎?別是賣藥騙你的......」
齊山河用力摳著掌心:「那個阿姨是中醫,你別操心了,沒什麼大事兒,反正也不嚴重,不影響上課。」
齊山河的心抽疼了兩下,語氣也控制不了有些沖,他有點慶幸,到最後周燃沒讓他把那些藥湯也帶回來。
李月芳放下藥膏,將一根牙籤塞進他手裡:「快吃吧,吃完早點休息。」
齊山河拿過牙籤盒,又抖了一根遞迴去:「你也吃點兒吧,我吃不了那麼多。」
李月芳愣了愣,沒說什麼,接過去叉了顆提子吃了。
「媽,」齊山河捻著牙籤兒,先是把這次月考成績報了一遍,見母親臉上明顯鬆快不少,才又接著說:「我跟您商量點事兒。」
李月芳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牙籤,問:「什麼?是缺什麼東西?」
「不是,」齊山心裡說不上來的不舒服,擰著一股勁兒似的,拚命壓抑著情緒,盡量沉穩地繼續說:「之後考試挺多的,我壓力也很大,能不能不每一次都回家裡彙報......我知道你們是關心我,但我心裡有數,我不會鬆懈,在念書這件事上,我一直都在盡最大的努力了。」
李月芳像是聽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一臉震驚,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似地,也不答話,齊山河只好硬著頭皮接著道:「我是這樣想的,您成天悶在家也挺無聊的,我都這麼大了,您不需要總是顧著我,學校食堂其實也還不錯的......」
「我不顧著你顧誰?」李月芳回過神來搶道:「你別想這些沒用的,只要你好好念書,別的不用你操心!你是不是思想出什麼問題了,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齊山河覺得很無力:「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您可以找點別的事情做,不用整天只圍著我轉......」
齊山河說著說著,有些不想開口了,他幾乎從沒有像這樣跟母親袒露過自己的想法,而母親的反應正好解釋了原因。
李月芳臉都黑了,齊山河甚至覺得她要用罵父親那些髒話罵他了。
他忽然覺得絕望,算了,愛怎樣怎樣吧,熬一熬也就過去了,他本就不該做多餘的指望。
他默不作聲地拿了藥膏和書包,打算去洗漱。
「你是不是跟你爸似的,」李月芳在他起身時忽然開口:「也嫌我沒有工作,沒有學歷,什麼都不會。」
「不是,不是這樣,」齊山河停下動作:「我只是覺得您光顧著照顧我,都沒有自己的生活了。」
「你是家裡的指望,本來就該顧著你,你想那些做什麼呢。」
李月芳像是輕輕鬆了口氣,又把話轉了回去。齊山河有點綳不住,咬了好幾次舌尖,咬得鼻子直發酸。好半天,他才轉回去看著母親,努力道:「可是這樣我好累。」
他已經努力控制了,可還是讓一句話的末尾帶了哭腔,他原本想讓自己顯得更成熟一些的,這讓他覺得挫敗,還哽在喉嚨的話也不想說了,沉默著轉身走了。
他把自己關進浴室,狠狠搓了幾把臉,總算是沒讓眼淚落下來。客廳里一直沒聲兒,他不知道母親在做什麼,剛才的話挺傷人,可他自己也快憋出問題了。
等他拖拖拉拉洗漱完,又對著鏡子抹了一遍藥膏,客廳的燈已經暗了。他以為母親睡了,開了門卻見母親站在卧室門口。
周燃給的藥膏味道挺大的,算不上難聞,但是有點奇怪,像薄荷又像泥土。李月芳聳了聳鼻子,又往齊山河左臉看了幾眼。
齊山河心裡難受,但他不想真的和母親爭執起來,於是也不開口。
「假如我和你爸離婚,你跟誰?」
齊山河沒料到母親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他心裡還窩著火,差點脫口而出誰也不跟,可瞥見母親疲憊的眼睛,頓了頓,輕聲道:「跟你。」
「嗯。」
齊山河以為母親還要說點什麼,結果她只是嗯了一聲,就轉身作勢要關卧室門,手扶到門上又頓了一下,轉頭看了齊山河一眼,語氣聽不出是什麼情緒:「我知道了。」
齊山河不知道母親說的「知道了」指的到底是剛才的問話還是早一會兒的那些,他走進卧室,後背依著發涼的門板,有些喘不過氣來。
說起來,離婚的事最開始還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那時只覺得吐了心中淤積已久的惡血,說不出的暢快,可真正面對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從來都做不到灑脫。
家庭的分離,是他童年時躲在床底下最恐懼的噩夢。
他以為他已經長到足夠強大了,可有些東西卻已經刻進了骨子裡,永遠無法擺脫。
接下來挺長一段時間,齊山河面上裝作什麼都不在乎,卻時不時望著窗外沉默,提心弔膽地等著這個家真正破裂的那一刻。
令他驚訝的是,這事兒彷彿就這麼過去了,不知道母親和父親到底是怎麼解決的,又過了兩周,父親又開始正常來過周末了,齊山河依舊不和父親說話,但父母偶爾在餐桌上拌嘴,也沒有帶著那麼大的惡意了。
母親甚至開始在家裡養一些從前一直嫌麻煩的綠植。家裡的氣氛,莫名其妙就這樣以不正常的方式變得正常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齊山河回家午休的時候,母親突然跟他說,她找了份服裝銷售的工作,工資不多,主要是工作時間比較靈活,還是可以回家替他準備午飯。工作是鄰居一個阿姨介紹的,李月芳給齊山河看了照片,長得很喜慶一位阿姨,看起來很有活力。李月芳臉上帶著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位阿姨還帶她一起去跳廣場舞。
齊山河挺少看見母親露出這種帶點羞澀又有些驕傲的笑,以往大多數時候,母親的表情都是近乎麻木的。
那天中午齊山河躺在床上一直忍不住揚起嘴角,沒能睡著。下午去上課走得早,遠遠地看見周燃從宿舍樓出來,他飛快地跑過去,一把抓住周燃的手打招呼,把午覺睡懵的周燃嚇得一激靈。
他急著跟周燃分享自己的喜悅,全然沒注意自己就這麼拉著周燃的手腕一路走進教室,更沒注意周燃只是跟著他溫柔的笑著,絲毫沒有抽出手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