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痂
小說: 他不可愛 作者:万骨 字數:2505 更新時間:2021-06-30 03:45:28
家裡的氛圍輕鬆起來,齊山河沒有以前那麼沉默了,儘管和班裡其他同學還是說不上幾句話,但在周燃面前已變得大膽許多,甚至有時上課想到有趣的事,也忍不住偷偷戳戳周燃的手臂,好幾次差點被老鄧抓包。
不過,這倒是令學校生活不那麼痛苦了,早上鬧鐘響起時的煩躁,被周燃溫暖陽光的笑容沖淡,竟然轉變成幾分滋味不明的期待。
偶爾深夜失眠,忍不住伸手安慰自己的時候,想一想那笑容,手上的勁兒也不知不覺沒那麼重了。沒有了疼痛的歡愉,回味起來是甜蜜的。只是,心裡的枝丫瘋了似的生長,就快要藏不住了。心飽脹起來的時候,他會捂著胸口想,或許周燃也是不討厭的呢?
想歸想,他沒有勇氣問出口。他不想讓周燃變成生命里的第二個高晨風。
不過,他和高晨風的關係倒是緩和不少,上個周末他們還一起吃了飯,何維也在。本來也想叫上周燃,但他有事沒去成。飯桌上尷尬是有的,但齊山河心裡很平靜,高晨風落在何維身上的目光再溫柔,他也不覺得難受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何維和高晨風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和上次在樓梯角撞見的大不一樣了。不過那次他心懷鬼胎,也沒有辦法冷靜判斷。再說,這些都不是他該過問的事了。
「來吧小朋友,幹了這杯黃河水!」
周燃將溫好的藥遞過來,齊山河捏著鼻子一口氣悶了,手裡例行被塞了個蘋果。趁中藥湯的酸澀還沒來得及漫開,齊山河狠狠啃了幾口蘋果,一邊咔噠咔噠地嚼著,一邊看周燃熟練地收拾。
這段時間,周燃借著要看他笑話的名義,一直親手幫他溫藥,監督他喝下去。藥全都放在周燃那裡,齊山河拿到手上的永遠是裝著溫度剛好入口的藥湯的保溫杯。而且,說是圍觀他吃苦,每次壓口的蘋果卻從來沒缺過。
不好意思一開始當然是有的,但這場景很適合在腦袋裡偷偷編排點浪漫的曖昧,他也就厚著臉皮不說拒絕。到後來就真的變成了習慣,只顧著偷偷在心裡樂,也就沒什麼不好意思了。
說實話,這每天兩大杯又苦又澀的藥著實不是什麼快樂事兒,況且中藥氣味兒一濃,好像就沾身上洗不掉,骨子裡帶著似的。再加上抹臉的藥膏,齊山河說不清自己什麼味兒了。
正值青春的大小夥子,沒誰願意成天帶著一股老頭子似的藥酸味兒。他自己也就算了,可周燃每天幫著弄,也難免混著點味兒,齊山河不怕麻煩周燃,但也不願在這樣的事上牽連他。
尤其是一次體育課,張郭凱抱著籃球過來找周燃的時候,很明顯地聳了聳鼻子,臉色不太好看地嘀咕了一句:「怎麼這麼大股怪味兒!」
周燃扣了張郭凱肩膀一巴掌,笑著輕喝了句:「什麼狗鼻子,哪裡來的怪味兒。」
齊山河悶著算題沒說話,指腹死死捏著筆尖,指甲蓋兒都泛著白。
其實班裡不少同學都知道他倆每天弄中藥,有的同學聞不得這個味兒,有時臉上會不大開心,但總歸也沒說什麼。齊山河知道,這都是借了周燃的面子。周燃溫柔開朗,長得好看,脾氣又好,和誰都能聊幾句,大家不會為難他,但這不代表大家愛屋及烏到體諒一切,心裡對齊山河仍舊是沒什麼好感的。本來也說不上話,現在就更不想搭理了。
這段時間,齊山河不是不能感受到偶爾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帶著不滿,他只是不曉得怎樣去解決,索性就放著不管。可這一不管,又變成了清高自傲,目中無人。總之怎麼著好像都不對勁。況且半張臉上塗了藥顯得有些猙獰,他試過戴口罩,周燃不讓他捂著,他只好總是垂著頭,盡量不去噁心別人。
齊山河抹了藥沾不得汗,天氣又越來越熱,體育課便全都請了假,也沒法再去太陽底下曬著看周燃打球。
張郭凱叫走了周燃,教室里只剩幾個不想動的女生。齊山河抬手輕輕在臉側摸了一下,他沒想到起初幾顆小小的紅疹子,會結成這樣又厚又難看的疤。
周燃踹著兩瓶冰礦泉水進來的時候,他一隻手還放在臉側,頭偏向窗戶的方向發著呆。
「別上手摸!總也記不住!」
周燃把水放他桌上,順便伸手往他後腦勺薅了一把。
齊山河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涼悠悠的水滑進身體,說不出的暢快。他看了一眼時間,問:「你怎麼上來了,不是才上一半兒嗎?」
「熱死了,他們又和五班打呢,人夠了,我就溜了。」
周燃仰頭咕咚咕咚灌著水,喉結跟著跳動,一束陽光照過來,下顎凌厲的線條像是發著光。
齊山河沒再接話,埋頭翻一本教材,看不見的那一側,手輕輕捏了捏發紅的耳尖。
「對了,」周燃一口氣灌了大半瓶水,敲敲齊山河的桌沿:「我媽回我消息了,說是你那個抹臉的藥可以不塗了,藥湯還得再喝一小陣兒,等結的痂掉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停了,吃東西還是得先注意著。」
齊山河轉過頭有些驚訝:「阿姨上課期間給你回消息?」
「哈!」周燃輕輕笑著:「沒事兒,她知道我帶著手機呢,反正我也沒好好學。」
說著,他揚了揚下巴:「過來讓我看看你臉怎麼樣了。」
周燃說得隨意自然,齊山河也沒來得及想,轉過臉就往周燃那邊一湊。他倒是不怎麼害怕周燃看他的臉,也不知為什麼,明明是醜陋得恨不得藏起來的地方,他還挺願意交到周燃手裡的讓人瞧一瞧的。雖然不想承認,但怎麼看都有點裝可憐求安慰的意思。
「你之前撓得太過了,」周燃似乎打算伸手試探一下,卻很快反應過來停住收回了:「看著還挺厚一層痂,不過沒關係,我媽說好好養著不會落疤,你注意別再使勁撓了。」
齊山河嘴上答應得乖巧,眼睛卻落到周燃收回的手上,不知怎麼,腦子一犯軸,抓起那隻手往自己臉上帶:「你摸一下啊,手感挺奇特的!」
周燃掙了一下:「別鬧,我手臟,摸什麼摸,剛自己就在那兒摸,說了別瞎弄!」
齊山河輕輕笑著,露一口細碎的白牙,抓著周燃手腕的手仍使著勁兒:「就一下,你試試,摸著硬硬的,像鱷魚皮!」
周燃沒依他,無奈道:「哪有你這樣的,說自己臉像鱷魚皮還高興得像個小傻子?你摸過鱷魚皮嗎就像!」
齊山河堅持:「哎呀你試試就知道了,快點兒,就這一回,以後都試不著了!」
最後周燃還是妥協地用指尖輕輕挨了一下,不過挨之前他堅持收回手用消毒濕巾擦了一遍。
齊山河如了願,笑嘻嘻地伸手就往周燃剛碰過的地兒捂,被周燃眼疾手快地擋開了:「還摸,沒完了是吧!」
齊山河立刻乖乖收手,趴回桌子上算題去了。剛才一頭熱沒感覺,現在回了神,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怎麼看怎麼不合適,腦門兒差點熱出汽兒來。
「像甜筒的脆殼兒。」
那天晚上洗臉的時候,齊山河對著鏡子仔細看那半塊皮膚,想到周燃帶著無奈的那句摸後感言,突然覺得好像那疤看著也沒那麼噁心了。
不像鱷魚皮,像甜筒的脆殼兒。
不噁心,還有點甜乎乎的可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