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筒殼兒一點一點從齊山河臉頰上脫落，露出裡頭新長好的皮膚，除了顏色淺淡一些，漸漸看不出當初猙獰的痕跡。

每天兩次的湯藥也不需要再繼續了，齊山河把那個保溫杯帶回了家。保溫杯浸了藥味兒，已經沒法日常使用了，齊山河把它收進櫃子里，同第一回見面時收到的那張藍色便利貼放在一起。

等到齊山河的臉痊癒時，一學期已到了頭。期末考試後有一個周的假，然後開始暑期補課。鋒華一中的尖子班同學從來沒有享受過完整的寒暑假，對於補課這件事已經沒有了任何不滿，相反，因為可以直接留在學校，而不是像高一那年一樣，為了躲避教育局檢查，還得偷偷摸摸找個空調電扇都沒有的廢棄幼兒園要好得多。

期末考試齊山河挺意外地拿了個年級第二，不過他很清楚，這次考試各科題目難度都太低，好多尖子生答題時鑽了牛角尖，得分情況並不能很好的反映實力，聯考也幾乎不會出現這種出題方式，因此也就沒放在心上。

不過，按照慣例，期末考試的成績會被發到家長群里，因此，母親還是得知了。倒是沒怎麼多提，只是在放假第二天早上，突然塞給齊山河一部新手機，說是偶爾他倆都不在家的時候方便聯繫，平時查查資料也可以用。

唯一放的一個周假沒有作業，父母也少見地沒有委婉提醒他還是要注意看書的意思，齊山河拿到手機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線透過了周燃很久以前發來的好友申請，然後發了個嘚瑟跳舞的小奶貓表情包過去。

周燃幾乎是秒回了一個終於等到你的表情包。

周師傅小點心：吱吱？

齊山河看著手機屏上兩個字陷入凌亂，他以為又是什麼網路上他不知道的梗，猶豫了幾秒，試探著發了兩個字。

齊之之：喵喵？

周師傅小點心：（扶額），齊之之？之之？

齊山河一下子紅了臉，這個賬號還是他很小的時候申請的，當時還是不覺得乳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年紀，後來用得少，也沒怎麼在意過名字，他都忘了自己還頂著個這麼羞恥的名字。回消息之前他先飛快地改了個昵稱。

齊萬里：你看錯了。

周師傅小點心：？？有貓膩！

本來周燃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別緻，以為有什麼典故或者深意，想跟國小霸請教一下，結果之之同學火速變為萬里同學，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

齊萬里：沒有。

周師傅小點心：（威脅,JPG）快說！說了周師傅請你吃小點心！

齊萬里：（白眼.JPG）

周師傅小點心：真的！

周燃正在他師父鄭和善的一處鋪子里，隨手拍了張師兄捏點心的圖過去。

齊萬里：（流口水.JPG）

周師傅小點心：來參觀嗎？我給你做點心吃~（勾引.JPG）

齊萬里：想去......在哪裡？

周師傅小點心：我現在閑得很，可以來接你。

齊萬里：戴娜？

周師傅小點心：哈哈，你想她了？她被我曹師兄開走了，這次委屈一下翻小白兔的牌子吧。

齊萬里：......

周師傅小點心：那我現在出發？大概二十分鐘。

齊萬里：等等！

齊山河快步走到客廳，捏緊指尖，鼓起勇氣問坐在沙發上的母親：「媽，我......今天跟一個同學出去一會兒，中午不回來吃飯行嗎？」

李月芳正捧著手機聚精會神地擺弄什麼照片，沒有立即回答，齊山河心虛地快速補充：「我想去東城那邊的書店看看，有一本資料一直買不到，我怕時間太晚......」

李月芳抬頭：「你去啊，錢不夠？」

說著，她起身要往卧室走。

「不不不，錢還有的，我換身衣服就出門。」

齊山河撒了謊心裡虛得很，忙阻止母親後回了卧室。

齊萬里：好了，我在學校對面的小書店等。

周師傅小點心：我到了你再出門也可以，走啦~

直到出了門站在小書店的報刊櫃前，齊山河還有點恍惚。上高中以後，這是他第一次像這樣出門。他本以為母親會不開心，或者追問他和誰去，去做什麼，或者幹脆不讓他隨便出門。這段時間裡，母親確實改變了許多。

周燃到得很快，齊山河正翻閱一大學部幻雜誌的時候，聽見背後的玻璃門輕輕響了兩聲，轉過頭就看見周燃在門後沖他笑。

周燃沒有騎車，小白兔被一個急著去買食材的師姐騎走了，他是打車過來的。但學校前頭這段路不好打車，就連他剛剛坐過來那一輛，在他還沒來得及沖師傅講一聲能不能再等兩分鐘載他回去的時候，就已經被急匆匆衝上來的一個大姐劫了胡，他只得帶著齊山河等公交。

去鋪子的公交人不多，但車也不多，往往得等個二十來分鐘，才碰得著一輛。兩人便慢吞吞地買了冰棍兒，靠在路邊站台的陰影裡頭等。

夏日的陽光里總有蟬聲，聽得久了，就像置身夢中一般。

齊山河咬著冰棍兒和周燃並肩等在公交站，汗水順著額頭滲入髮絲，他卻不覺得熱，只想借著躲避行人的幌子，和身旁的人靠得更近一些。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是母親打來的，齊山河剛拿到手，還用不順，按接聽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免提鍵，母親的聲音清晰地透過手機響起：

「之之？到書店了嗎？」

齊山河一邊手忙腳亂地關掉免提，一邊心虛地轉身接電話：「還在等車，怎麼了？」

「我跟你爸今天要再回去一趟，晚上應該不回，你晚飯也在外面吃吧，記得鎖門，別玩太晚回家。」

「知道了。」

掛掉電話後，見著周燃一副瞭然於心的笑容，齊山河無奈地擠了個要哭不笑的表情。

周燃挑挑眉：「之之？」

齊山河破罐子破摔：「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乳名嘛，誰還沒個黑歷史啊！」

周燃噗嗤笑出聲，伸手攬了齊山河一把：「什麼黑歷史啊，多可愛的名字，比喵喵可愛！」

齊山河紅著耳尖把頭轉向另一側，假裝一本正經地眺望巴士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