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燃看著曹振沉默了片刻，眉梢抖了抖，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振哥，你不用這麼緊張，我真沒事兒。」

曹振難得沒跟他嗆回去，拎著可樂罐嘬了幾口，老老實實等著他說下去。

「其實在昨天之前，我都沒有現在這麼肯定的。」周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停頓了一下，腦海中飛快地掠過昨天的場景：「但我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其實她沒什麼變化，不管是髮型，穿衣風格，甚至是性格習慣，都和我記憶里沒有差別。但我總感覺哪裡不一樣了，我想了很久，忽然意識到，我已經比她高出許多了，我看見她被孫澤宇糾纏的時候，想到的是要保護，可我當初卻是將她當做港灣來依賴。從前是我不懂事，沒能釐清那種依賴和喜歡的區別，現在想想，我以為的喜歡，更像是孩子爭寵，不想要關懷被奪去罷了。」

如果說昨日見面時的釋然讓周燃認清了自己的心結，今日話說出口之後，心結便徹徹底底打開，撫得平平展展了。

曹振朝周燃舉了舉可樂罐：「你能想清楚挺好的，你還小，以後總會遇到對的人。」

周燃也搖了搖手裡的可樂罐當做回應，然後仰頭灌了一口。

明明只是碳酸飲料，一口下去，咽了許多往事，倒像是真能勾起幾分醉意。

「但我有點擔心另一件事，」周燃清清嗓子，帶著幾分猶豫：「昨天我感覺自己有點失控，就是......雖然那人渣該揍，但我......你知道的吧，我當時聽見陽哥他們叫我，也知道自己該停手了，但就是沒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這種感覺很像之前發作那一回。」

「沒事，」曹振輕輕點了一下頭，目光堅定，語氣卻顯得輕鬆："別怕，你哥我氣急了也這樣，沒什麼可怕的，你要是擔心咱就去見見之前的醫生，就當隨便做個檢查，千萬別有心理負擔。」

周燃皺著眉勉強放鬆了些，卻仍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當時嚇著我那同學沒有。」

「就是跟你一塊兒那個看著很乖的小朋友？叫什麼來著，齊......」

「齊山河。」周燃接道，他忽然想起昨天回去之後也沒給齊山河發個信息，那小孩兒昨天看著有點醉了，也不知道回家之後怎麼樣。

「我看你跟他挺要好啊，」曹振用手指輕輕磕著可樂罐：「沒事，又不是小姑娘，不至於這樣就被嚇著了，小朋友挺有趣，看著也是真心跟你做朋友，對他有點兒信心。」

「也是。」周燃應了一聲，然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望著桌上橫七豎八的竹籤有點出神。

曹振磕著可樂罐的手指變幻了幾次節奏，停頓了一下，改為指甲尖摳弄上端翻折的拉環。

「怎麼說呢，」他停頓了一下，指尖稍一用力，拉環被他徹底扯下來了：「嗯......就是吧，雖然你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但我有的時候會想起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你跟現在區別還挺大的。溫和一點挺好，你哥我這暴脾氣在外頭也不受待見，現在你這款暖男才正當道！」

周燃被這莫名其妙一通誇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僵著手指撓了撓額前的碎發。

曹振瞥了他一眼，開口前輕輕嘆了口氣：「但，就是，也別那麼太小心翼翼了。我知道你對你爸的情況一直有心結，注意一點沒什麼，但你不需要把它當成一種鐐銬。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知道了，哥。」周燃迎著曹振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胸口像是被人不輕不重地按了按，踏實而安心。

「不過昨天的事兒你也確實衝動，」曹振換了個懶洋洋的調子，睨著周燃:「你還好架是打贏了，以後遇著這樣的事兒，先跟你哥我打聲招呼，別傻愣愣就往上沖!你還是學生，盡量少攪進這些事裡頭。」

曹振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剛出來的時候憑著那副暴脾氣，跟著這片一幫混混闖過，後來進了鋪子收斂了不少，卻仍留著一身散不去的江湖氣。

但他的長相太乖了，和那身痞勁兒有種強烈的脫離，每回板著臉教育周燃的時候，周燃都有種被不懂事的熊孩子威脅警告的錯覺，忍不住在心裡偷著樂。

「聽見沒有!」曹振知道他憋著笑想什麼，從桌底下踹了一腳過去:「又在暗地裡編排你哥，改天我一定要給你套麻袋揍一頓解氣!」

周燃求饒:「聽見了聽見了!哥你放心，下回有什麼事兒我肯定第一個麻煩你!」

曹振沒再接話，一個人把桌上剩下的串兒掃蕩一空，滿足地咂咂嘴，就著先前用過的紙巾隨意抹了把手，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不知看見什麼消息，眉頭一皺，臉上神色變換了好幾下：「我得先走了，你這幾天看著點，你姐那邊要有什麼就跟我講。」

「知道了，放心吧。」

周燃也起身跟著往外走。

曹振腳步挺急，剛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頓了頓，轉頭叮囑：「吳翰說師父明天回鋪子，你剛好放假，趁機會跟幾天？」

「嗯，正好我前段畫了幾張新圖，還沒拿給他看。」

「行，那我往這邊走了，你自己打車哈。」

周燃點點頭，等曹振走後摸出手機打算約車。他原本把定位設在了鋪子，想著重新去做點海棠酥，問問齊山河還要不要，畢竟昨天事出緊急，一袋子點心一個沒剩，全砸地上了。可他猶豫了一下，實在受不了渾身燒烤味兒，決定幹脆先回家換身衣服。

到家的時間不算很晚，對面井盈家的門開著，周燃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打個招呼，剛要往裡探頭，屋內傳出一聲驚叫，隨即是一陣什麼東西倒地的悶響。

周燃心裡一驚，飛奔進屋，一眼便看見井盈癱坐在地上，旁邊是側倒的椅子和一堆亂七八糟的盒子，其中一個看著挺沉，正正壓住了她的小腿。

周燃趕忙上前，小心又快速地搬開了那個盒子，井盈的小腿明顯不正常地彎曲著，臉色慘白，冷汗一直往下滲。周燃心急如焚，又不敢貿然扶，還是井盈咬著牙小聲提醒，他才反應過來，驚慌失措地打了救護電話。

救護車到得很快，醫護人員用擔架將井盈抬上了救護車，周燃也跟了進去。

白青黛打來電話的時候，周燃正忙著替井盈辦住院手續，她本來也沒什麼重要的事，聽周燃說清原委，便沒說幾句掛了電話，讓他先忙，晚些時候再問詳細情況。

護士正在核對單據，周燃鎖手機前發現齊山河兩個小時前給他發了信息。

齊萬里：你這兩天還有空嗎？

周燃正要回消息，護士將單據遞出來，扯著嗓子催促：「去隔壁窗口繳費！下一個！」

排在後頭的大叔一臉不耐煩地擠過來，周燃趕忙拿了單子走人。繳費窗口也排了不少人，周燃不敢耽擱，只得一邊走一邊匆忙地回了條消息。

周師傅小點心：盈盈姐摔了，我在醫院，先忙，晚點說。